北山崔強攝影
文
〡葉木喊山
有一年秋天，龍川鎮大柳樹村的一個年輕牛倌到小隴山去放牛，他進山整整一天，一直到深夜，還沒回家。
家裡人著了急，央求村裡人進山尋找，大家把小隴山上羊倌牛倌們常去的地方几乎跑了個遍，但是三四天過去了，還是毫無進展。
農村人各人有各人放不下的事情，家家戶戶幾乎都有老人小孩和牲口需要照看。
牛倌的家屬眼看鄉親們都人困馬乏，知道讓大家丟下手裡的活兒長時間幫他們找人也不現實，心裡非常焦急，沒了主意。
大柳樹村有個見識比較廣的老人給牛倌家屬出主意說：龍川鎮上，有個有名的獵人，鄉親們都叫他黑爺，黑爺對小隴山非常熟悉，而且人們都說他會一點狩獵的法術，你們可以去請一下他，求他幫個忙。
牛倌的家屬一聽這話，就像落水的人抓住了半截繩子一樣，心裡又燃起了希望。
他們當天就拎了兩斤岷縣點心，一罈子龍川高粱燒去了黑爺家。
進山尋人不是個輕鬆活，牛倌家屬生怕黑爺拒絕，專門還請了一個與黑爺熟悉的村裡老人同去。
一行人來到黑爺家的時候，黑爺正蹲在院子裡晾曬剛剛收成的糧食，一聽客人的來意，他趕緊起身把一行人都迎進了屋子。
牛倌家屬把牛倌進山放牛，人和牛都音訊全無這件事情個黑爺講了一遍，黑爺聽完之後，沉默思考了一會，沒說話。
牛倌的家屬以為黑爺見事情不好辦，有推辭的意思，忍不住放聲大哭說：老爺子，我家的人，活要見人，死也要收個屍啊，能想的辦法我們都想了，您只要願意幫我們，結果是好是壞我們都沒有怨言，我全家這輩子把你當成親人，慢慢給你報恩……
黑爺急忙安慰牛倌家屬說：這事情我肯定會幫忙，但是我得想一想，弄清楚咱們怎麼辦這個事情，你別哭了，我肯定幫忙幫到底。
牛倌家屬聽黑爺這麼說，這才慢慢止住了哭聲。
黑爺看牛倌家屬平靜了下來，就問他說：娃娃進山的時候，有沒有給你們說清楚去什麼地方放牛？
牛倌家屬說：說了，說是去簸箕屲，我們還叮囑他，在那一塊地方附近放放就行，不要走遠了，走遠了林子大，怕有野獸，怕有長蟲。
黑爺說：簸箕屲在前山，野獸很少，傷人的野獸都不來這地方，孩子要是一直在簸箕屲放牛，應該不會走失。
家屬瞪著眼睛想了想說：他說是要去這地方，不過走的時候，他還背了一個小背篼，說要去摘點野葡萄來。
黑爺眉頭一展說：簸箕屲的野葡萄很少，小隴山野葡萄最多的地方，在葡萄溝，這個你們應該都知道，葡萄溝去尋過沒有？
家屬說：葡萄溝那地方很遠，一直在老林子深處，路又難走，娃娃肯定不會去那地方的，我們這幾天一直在村裡人經常放羊放牛的地方尋找。
黑爺搖搖頭說：如果孩子一直在前山放牛，那就算被野獸偷襲了，也該有點痕跡才對，你們找了這麼久，什麼都沒發現，我看啊，孩子很可能鑽到深山裡去了。
家屬自知是來找黑爺辦事的，雖然心裡不信，但是也不能和黑爺爭論，就沒有再說話。
黑爺點了一鍋旱菸抽了一口說：不熟悉山路的人有時候進山了，就會失去了方向感，自己也不知道自己鑽到什麼地方了，所以，我覺得孩子肯定是去了其它地方，你們今天去收拾收拾，明天和我一起進山尋找吧！
牛倌家屬看黑爺這麼爽快利落，心裡感激，連連稱謝，起身就回家準備去了。
黑爺則取出獵槍，坐在屋簷下擦了好一會。第二天一早，他就和牛倌家的兩個得力親戚一起上了山。
這兩個親戚一個叫趙大虎，一個叫趙尕虎，是兩兄弟。
前山的大部分地方鄉親們都找過了，黑爺不耽擱時間，帶著兩人一直朝葡萄溝的地方猛趕。
小隴山的這個葡萄溝，只有一個入口，其它三面都是百丈斷崖，斷崖崖壁上，不知道多少年長成的野葡萄藤蔓鬱鬱蔥蔥，繁密的果實一嘟嚕一嘟嚕高高低低垂下來，很誘人。
這地方鮮有人至，當黑爺和趙大虎趙尕虎二人走到葡萄溝入口的時候，發現長有水草的爛泥地上，有人的腳印和牛蹄印子。
黑爺讓趙家二兄弟仔細觀察，看是不是失蹤羊倌的腳印，兩個人看了後都說足跡大小差不多。
黑爺來了信心，叮囑二人說：南溝深處毒蟲很多，長蟲蠍子蜈蚣都有，你們千萬要小心些。
趙大虎趙尕虎看黑爺說得慎重，知道不是開玩笑，都打起精神，跟在黑爺後面小心翼翼就進了溝。
三個人循著時有時無的牛蹄印和人腳印往葡萄溝深處鑽，只覺得兩邊斷崖越來越陰翳，冷風嗖嗖，讓人不由自主縮起脖子。
當他們走到葡萄溝深處一個水潭附近的時候，突然發現一頭死牛橫臥在蒿草中，屍骨已經不完整了，臟器也被掏空，看樣子是遭了野狼之類的野獸。
三人心中一驚，趕緊舉著獵槍四面搜尋，卻始終沒看到牛倌的影子。
黑爺說：牛在這，那人肯定也就在附近，再往深處找找看。
三人又走了大概半里路，發現一個不大的竹背篼，背篼裡有些已經黴爛的野葡萄。
趙大虎跑過去看了一眼，哽咽說：這是我家娃娃的背篼啊，這就是我家娃娃的背篼，娃娃啊，你在哪……
黑爺走到他身邊說：現在不是這樣的時候，找人是最要緊的，咱們再往前走走。
趙大虎只好站起身，他抹了一把眼淚想說什麼，但是卻沒能說出來。
三個人又往深處走了走，黑爺眼尖，在右邊山崖下的草地上看到了一個草帽，他趕緊奔過去。
眼前的一幕讓他吃了一驚，又愣住了。
只見地上躺著一個“人”，這個“人”，面部頭顱和身軀已經塌陷，他五官四肢的面板雖然是完好的，衣裳也還鬆鬆垮垮的套在上面，但是整個身體就像一具乾癟的皮囊一樣，非常可怖。
趙大虎和趙尕虎這時候也緊跟著奔了過來，二人看到眼前這一幕，雖然從衣著上已經認出這具皮囊就是失蹤的羊倌，但是恐懼與震驚蓋過了悲傷難過，兩人咬著牙，一句話都沒說出來。
黑爺端著槍，盯著這具屍體看了又看，若有所思。
趙大虎愣了一會之後，終於裝著膽子上前，他伸出手想把屍體從草叢中拉扯出來，黑爺急忙攔住他說：不要用手！
趙大虎不解地看著黑爺，黑爺解釋說：咱們小隴山和南溝交界的地方，也就是葡萄溝這一帶，有一種怪東西，叫吃人蜘蛛，又叫毛蜘蛛，這玩意能破皮鑽入人體，吃空內臟，我看，娃娃有可能是被毛蜘蛛害了……
趙大虎一聽黑爺這麼說，趕緊把伸出去的手又縮了回來。
黑爺解下背上的繩子挽了個結，然後小心翼翼用槍管子挑著套到牛倌屍身的小腿上，收緊之後慢慢把屍體扯了出來。
屍體被扯出來放在較高的地方，頭低足高，口鼻七竅之中開始噴湧黑色的膿液，散發的腥臭味讓人止不住反胃欲嘔。
過了一會，膿液散盡，屍體更加乾癟了，就像一張被掏空了所有血肉的皮子，皺皺巴巴，看上去更加瘮人。
黑爺嘆了口氣說：看來毛蜘蛛又現身了。我沒聽過這種鬼玩意，已經有二三十年了，可惜了一個這麼好的娃娃……
趙大虎面色鐵青說：老爺子，這毛蜘蛛在什麼地方能找到，能不能把它們都除掉？
黑爺說：這毛蜘蛛不惹人，人還是少惹它們為妙。這玩意遊走動作非常快，破皮進入人身體的時候，它們會分泌毒液，把人麻醉，所以人根本感覺不到。當它們鑽入人體，就會迅速啃噬大血管和要緊臟器，置人於死地，然後在人體中繁衍後代，直到把人吃空，內臟化為膿血這才離去。這個過程，也就短短几天而已……
看趙大虎趙尕虎面色不甘，黑爺又說：這蜘蛛喜歡棲息在陰暗山崖下的石縫中，想要專門尋找它們，確實不容易，咱們從長計議吧。這娃娃的屍體，是萬萬不能帶出山的，一來怕膿毒害人，二來其他人看到難免更加心痛，你們聽我的，找些柴火來，咱們把屍體燒了，可以帶回去一點灰燼和遺物回去作為念想。
趙家二兄弟聽黑爺說得在理，也就不再猶豫，四處尋了些乾柴，把屍體給火化了。
三人帶了牛倌的遺物，又挑了些灰燼，這才出了山。
讓黑爺想不到的是，趙家二兄弟和牛倌的家屬怒火燒心，已經不太理智了，他們並沒有從長計議精心謀劃，更沒有打算就這樣把這口氣嚥下去。
他們擔心黑爺阻攔，沒給黑爺吱聲，三四天後就帶人又去了葡萄溝，打算一把火燒了毛蜘蛛的巢穴給牛倌報仇。
但是，他們顯然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他們這一去，終於釀成了大禍。
這後面的故事，咱們明天再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