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看《大明王朝》,總對嚴嵩有著些許擔心,總對這個站都站不直、走都走不穩的老頭子心生懷疑,他到底憑什麼控制內閣二十年,憑什麼深得嘉靖帝恩寵和倚重?在開局的“御前財政會議”上,嚴嵩除了會議一開始的總結性發言,會議中進行中對嚴世蕃的一次斥責,其餘幾乎全程無話,坐看嚴世蕃一人面對清流官員。可等到嘉靖帝出場,嚴嵩開始應對這個大老闆的時候,這個老狐狸的威力才開始真正顯現——原來,嚴嵩早已經修煉成精!
將嚴世蕃迎娶九房姨太太的事情,巧妙處理以後,嘉靖帝對著嚴嵩問道:
“閣老,你是首揆,內閣的當家人,你有什麼打算?”
先確定嚴嵩的“當家人”身份,明確嚴嵩身上的責任,讓其不能反駁,無法逃避。
來看嚴嵩的回答:
“當家無非是開源、節流兩途。張居正剛才說得對,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比方工部為宮裡修殿宇,為什麼不在雲貴取木材,非要從海面那麼遠從南洋運木材?是因為雲貴山裡的木材運不出來,記得嘉靖三十六年朝廷就議過,叫雲貴修路,這件事當時臣若是落實了,去年宮裡的三百多萬木料錢就能省下來。”
雖然是說了等於沒說的官方回答,但嚴嵩卻在不經意間既照顧了
“清流派”
的感受,又為
“嚴黨”
說了話。
既肯定和支援了張居正
“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
的觀點,又將工部超支的責任攬到了自己身上,這才是
“當家人”
該有的氣度和胸襟。
更重要的是,從嚴嵩的話裡,我們能夠明確得知他對工部超支的情況非常清楚,但在剛才的爭吵中,嚴嵩卻始終未發一言。這就能更好地表現出嚴嵩身為
“當家人”
絕無偏失的正面形象,哪怕自己的兒子被人冤枉,也絕不幫腔,進而讓嘉靖帝明白自己的稱職和實心用事。
既然領導為我設定了
“角色”
,我的回答就必須始終圍繞這個
“角色”
進行!
這時候,嚴世蕃站了出來:
“這件事工部有責任,臣有責任。”
既然自己的父親兼頂頭上司都主動承擔責任了,應負有主要責任的嚴世蕃又怎能逃避?更何況,這是嚴嵩給予嚴世蕃的明確訊號:領導問責了,趕緊承認錯誤,爭取主動。更重要的是,嘉靖帝剛才就明確給出了
“跟你爹好好學學”
的指示,嚴世蕃自然要現學現賣,第一時間落實領導的指示精神。
順著嚴世蕃的話,嚴嵩立馬追加了一句:
“今年的各項開支,內閣下去要好好議議!”
這句話幾乎能夠代表嚴嵩的智慧高度:
1、當著領導的面給予下屬指示,是實心用事的表現,更是落實領導指示最好的態度;
2、嚴世蕃認錯後,嚴嵩立馬給予指示,你說他是說給嚴世蕃聽的,但他並未言明;你說他是說給整個內閣聽的,但這又是明顯針對嚴世蕃的指示。
將超支的責任歸結到整個內閣,還讓所有人都說不出話來,這就叫本事!
對於嚴嵩的小心思,嘉靖帝自然非常清楚,於是,他立馬將話頭扔給了“清流派”:
“張居正,你剛才說,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是閣老說的這個意思嗎?”
這句話換成白話就很容易理解:嚴嵩的甩鍋和袒護,你們沒意見嗎?
身為“準內閣”成員,張居正迫切需要得到嘉靖帝的認可,也同樣不能得罪嚴嵩,所以,他只能按照常規的吹捧態度予以迴應:
“是這個意思,但閣老說得更透徹一些!”
謙卑、內斂、明確自身態度的同時,還充分維護了頂頭上司的權威和形象,張居正為何能在貪腐半生的情況下,還將大明推向中興?這種讓人無可挑剔的為人處世態度,或許就是最主要的原因。
所以,嘉靖帝說得很對,哪有什麼
“忠臣”、“奸臣”
之分,只是責任不同、立場不同、利益不同而已!
張居正的這句話卻讓嘉靖帝有些不滿,內閣真要如此和諧,自己還怎麼控制!所以,他必須再進行一次慣用的手段——挑撥:
“朕剛才在裡面聽你算賬算得很透徹,你說只要海面的商路暢通,我大明的商船就可以把貨物運到波斯、印度一帶,每年可以開源一千萬兩以上白銀。”
在
“內閣當家人”
嚴嵩的跟前,肯定
“準內閣成員”
張居正的能力,嚴嵩會怎麼想?張居正會怎麼想?
這就好比總經理當著部門經理的面,肯定部門科員的能力,甚至暗示科員能堪大用、能有大前途以後,這位部門經理還能容得下這位科員嗎?在接下來的對話中,部門經理會如何針對,甚至打壓這位科員,可想而知。
事實證明,嘉靖帝的挑撥極為有效,在張居正認真分析東南沿海穩定對於
“開源”
的有利影響過程中,嚴嵩蠻橫地打斷了張居正的發言,給出了這樣的態度:
“這件事,張居正給朕商議過。”
領導感興趣的建議,領導會給予肯定的建議,怎麼會讓你輕鬆撈走,這份功勞是我的!
注意張居正此時的表情,震驚、不忿,甚至將視線轉移到了徐階、高拱的身上,以求得到幫助。
皇上啊,嚴嵩沒有和我商議過;徐閣老啊,快幫我說說話;我好不容易找到一次表現機會,就這樣被嚴嵩搶走了!
對於嚴嵩的搶話,嘉靖帝難道看不出來嗎?
當然不是!
那嘉靖帝為何不予理會,甚至還立馬將注意力集中在了嚴嵩的身上,重新開始了和嚴嵩的對話?
1、維護嚴嵩的領導地位,這對於內閣工作的平穩推行有著至關重要的影響;
2、保持這種矛盾衝突,相互制衡、相互監督的內閣才是嘉靖帝能夠輕鬆控制的內閣;
更重要的是,張居正的這條建議確實可行,嘉靖皇帝想要將其迅速落實到實處,就必須讓其變成嚴嵩的功勞。只有這樣,嚴嵩才會實心用事,才會願意將其貫徹落實。但如果讓張居正落實這件建議呢?處處受阻、時時掣肘並最終不了了之。
這就是領導的藝術,更是領導的無奈。擺弄這種藝術,嘉靖帝似乎是天生的高手,無人能敵。
張居正的教訓告訴我們:和領導一塊彙報工作的時候,不能越位,更不能貪功!
成功搶得這份功勞後,嚴嵩又順勢推出了
“改稻為桑”
的國策,
“嚴黨”
的斂財範圍進一步擴大。對於這項建議,嘉靖帝給出了這樣的態度:
“好啊!好好好,吵架好啊,這不一吵就吵出好辦法來了嘛。”
注意嚴嵩的動作,順著嘉靖帝的話,連連點頭。
表面上看,嚴嵩的表現屬於標準的諂媚,一副奴才相,相信大家在職場中也會經常看到這種情形。
只是,像嚴嵩這種修煉成精的老狐狸,為何會有這種低階的表現呢?
幾乎所有的封建帝王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那就是幾乎都擁有強烈的控制慾,其中嘉靖皇帝、乾隆皇帝就是控制慾望最強的典型代表。這樣的帝王,不需要大臣,只需要奴才;不需要建議,只需要聽命;身為
“內閣當家人”
,嚴嵩就始終能擺正自己的位置,在朝臣面前,自己是閣老,一言九鼎;在嘉靖面前,自己只是奴才,點頭哈腰。
這不叫諂媚,不叫巴結,而是面對具體物件,身處具體環境下的生存之道。活得坦蕩、不卑不亢,有個球用,能活著才是大前提。
接著,嘉靖皇帝給出了關於
“改稻為桑”
的具體安排:
“這件事讓司禮監和工部去辦,當然還有戶部,多賺的錢都要入在戶部的賬上。”
嘉靖帝難道不清楚司禮監和
“嚴黨”
沆瀣一氣,暗中斂財嗎?
他當然知道!
只是,
“清流”
並非
“清廉”
,甚至他們還會頂著
“清流”
的帽子,幹著“公知”的勾當。反觀
“嚴黨”
,雖然貪、雖然奸,但卻知道將嘉靖皇帝伺候舒服了,卻懂得幹些實事,填補虧空、維護朝局穩定。
這件事如果交到清流官員的手上,會辦成什麼樣?前往浙江,試圖拉攏胡宗憲的譚綸就是一個最好的例子。
只是,將這項工作安排給司禮監和工部以後,嘉靖皇帝還沒忘了將戶部拉上,一方面,讓這些清流官員參與其中,才能堵住他們的嘴;另一方面,也能利用這些清流官員對
“嚴黨”
形成有效制約、有效監督。
好了,進行到這裡,去年的決算和今年的決算總算是糊弄著通過了。只是,嘉靖皇帝接下來的一道命令,卻讓人有點摸不著頭緒:
“呂芳,周雲逸的家裡聽說有一大堆的孩子,還有老母親要安撫,撥些銀子,由大內出。”
安排完今年的工作,嘉靖皇帝為何再次提及了誹謗朝廷的周雲逸,甚至給出了安撫指示?
周雲逸的後臺到底是誰,嘉靖皇帝非常清楚,對周雲逸的安撫就等於對清流官員的安撫。就當前的局勢而言,嘉靖皇帝同意了
“嚴黨”
的奏請,但卻也不能忽略清流官員的感受,一方面這是內閣平衡的需要;另一方面,這也是堵住清流官員的嘴的最好辦法。
總之,利用周雲逸震懾朝野的目的已經達到,剩下的就是想辦法維護自身正面形象的時候了。
縱觀歷史,有多少耿直錚臣被當成了工具,被當成了
“殺雞儆猴”
的犧牲品;這些錚臣被殺以後,皇帝再冠冕堂皇的予以
“直言納諫”
的正面形象宣傳,以彰顯自己的皇恩浩蕩、胸襟寬廣。然後,更多的錚臣站了出來,更多的錚臣被殺人立威,更多的錚臣再次被載入史冊,予以正面宣傳。
這種情況發展到極致狀態以後,變成了什麼樣?不死,就對不起
“錚臣”
這個稱號!
封建帝王為了維護皇權統治,心機之老辣,手段之狠毒,讓人膽寒!
處理完公務以後,一身單衣的嘉靖皇帝帶著大家吹吹冷風,享受一下掩蓋醜惡以後的快感。這時候,裕王妃誕子的訊息傳來,嘉靖皇帝支開司禮監的公公們,又對徐階等人說道:
“徐階、高拱、張居正,你們都是裕王的師傅和侍讀,有了這個喜事,朕就不留你們在這吃元宵了,你們都去裕王那賀個喜吧。”
然後,嘉靖帝又針對嚴嵩父子給出了這樣一句話:
“家事、國事、天下事,朕也不是全知。嚴閣老,現在就剩你們父子二人了,你們說,周雲逸到底有沒有後臺?”
嚴嵩攔住了想要說話的嚴世蕃,沉默以對,只是滿眼佩服地看著嘉靖皇帝。
我想此時的嚴嵩,心中肯定有這樣的想法:
我一個八十多歲的老人,竟然玩不過你一個五十多歲的小夥子,佩服啊
!
對於嘉靖皇帝的問話,嚴嵩為何沉默以對?
周雲逸的後臺是誰?裕王!裕王又是誰?嘉靖皇帝唯一的兒子!
不管嘉靖皇帝如何看待裕王,裕王都是未來的大明皇帝,這是嘉靖父子之間的事兒,輪不到任何人插嘴。
嚴嵩,一個站都站不穩,走都走不直的老頭兒,為何能牢固把持內閣長達20年,為何能深得嘉靖帝恩寵和倚重?
對上是奴才,言聽計從、實心辦事;對下是主子,樹立權威、牢牢控制。更重要的是,嚴嵩懂得什麼時候該說話,該說什麼;如果猜不透嘉靖皇帝的真實意圖,更懂得適時閉嘴。
總之,嚴嵩的成功之道概括起來就一句話:管住嘴,邁開腿;擺正位置、認清形勢!
(本文僅基於《大明王朝1566》具體演繹情節和人設解析,並不以歷史史實為依據,個人觀點,歡迎提出批評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