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多少錢?”
“40,30,都可以,20也行。”
在一個車流密集、黑黢黢的馬路上,一個女人正在和男人討價還價。
她叫
燕子
,是鳳凰路上的站街女。
像燕子這樣的人還有很多,她們沒有目的,只要有車靠近,就伏低身體,開始拉客。
藉著路邊的燈光,男人似乎發現了燕子的異樣——她微微隆起的肚子讓男人心生疑惑。
“你是不是懷孕了?幾個月了?”
燕子不知所措,因為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懷孕幾個月了。
看著燕子欲言又止的模樣,男人擺擺手走開了。
燕子不死心,她繼續尋找下一個獵物,即便瀕臨臨盆,她依舊一次次地央求路過的人能有一個留下來。
而這一切,都只為了一個不可告人的秘密。
01
天微微亮,燕子才回到那個陰暗潮溼的“家”。
這裡住著燕子的同伴,她們同樣也都是站街女。
剛回到家,幾個人就拿出針管和透明液體,往自己的身體裡注射進去。
是的,她們不僅是站街女,還是癮君子。
在性與毒品的結網裡,一個個都被擠壓成了恐怖的形狀。
她們黃皮寡瘦,手上滿是注射器留下的針孔,身上到處是梅毒留下的瘡疤,牙齒像是爛紅的樹根,紮在鮮紅的牙床上。
毒品的價格昂貴,為了省錢,她們不願意買避孕套。
所以自己懷孕了,連生父都不知道是誰。
等自己肚子大了,才恍惚瞭解到懷孕的實情。
雖然已經懷胎八月,面對鏡頭,燕子只是表現地有些鬱悶。
姐妹們勸她把孩子“做掉”,可燕子卻說什麼也要把孩子生下來:“我要給他找戶好人家送了。”
這或許是燕子冰冷人生中僅存的最後一絲溫情。
02
懷孕讓燕子沒有了接客能力,沒了經濟來源,她只好上街碰瓷。
眼見她挺著個大肚子,司機趕緊撥打了120並且報了警。
燕子被強制送上擔架的時候,仍然不依不撓地嘶吼著:“別讓他跑了。”
燕子滑稽的模樣引起圍觀群眾的鬨笑。
送到醫院檢查了一通,燕子沒有撈到絲毫好處。
坐在醫院走廊上,燕子茫然地向四周張望。
自己只是想要弄點錢活下去,怎麼就這麼難呢?
不久後,燕子在拉客途中突然羊水破裂,被緊急送醫。
她生產下一個女孩。
可是孩子剛生下來,醫生就震驚了。
她繼承了母親的血脈,天生帶著毒癮,滿身梅毒爛瘡,還伴隨著不時地抽搐。
醫生告訴她,小孩不比成人耐受,毒癮發作就可能導致死亡,應該讓孩子轉到兒科接受戒斷治療,而梅毒也需要長期穩定的治療。
燕子只是神色擔憂地點著頭。
嬰兒痛苦,紫色的臉,空曠的寶育房裡,唯有呱呱啼哭。
轉眼間,燕子就將孩子抱回了家。
在毒品面前,母愛被徹底擊垮。
剛一到家的燕子就找來人販子,前來檢視“貨物”。
但對方只願意出一千元,燕子沒有答應。
買賣沒有成交,但日子還得過,於是燕子就將襁褓中的女兒交給了一個斷手殘疾人。
他們商量著讓斷手抱著孩子去乞討,得來的錢對半分。
好姐妹
阿華
幫燕子寫了一塊“悲慘的牌子”後便開始了乞討。
斷手帶著孩子在天橋下乞討,慘狀吸引了很多人駐足圍觀。
燕子這些天裡沒去接客,什麼事都沒做。
坐在天橋上望著斷手和自己的孩子,時常落寞地落淚。
一天下來收穫頗豐,但燕子卻趕緊把這些錢拿去買了毒品。
孩子哭得嘶啞,燕子蹲在一旁,極其糜爛地將毒粉吸進自己的肺裡。
03
像燕子這樣遭遇的人不佔少數。
小紅和陸蘭也生下了小孩,都沒有父親。
小紅將孩子交給了周潔,周潔喜歡小孩子,她將小紅的女兒視如己出。
談及自己的經歷,周潔也是滿是創傷。
她十三歲就不得已賺錢餬口,上午上學下午就去攬客。
但相比其他人,她吸毒更輕,身體更健康。
而陸蘭則特別疼愛自己的孩子。
聊起小寶貝,她樂得前仰後合。
當她生下二胎後,陸蘭決定為了孩子戒毒。
所以,她很快搬出了出租屋。
整日為了兩個孩子忙前忙後,幸福無比。
可是像陸蘭這樣的人又有幾個呢?
孩子是陸蘭的希望,而陸蘭是所有鳳凰街女孩們的希望。
以前的女孩都沒有再跟陸蘭聯絡,她們都不想再打破她平靜的生活。
04
燕子的好姐妹阿華,如今已不做皮肉生意。
因為她腿上落下了殘疾,再加上感染了艾滋病,只能靠和別人合夥碰瓷或向路過的司機乞討維持生計。
阿華本來有個美好的家庭,可父母在她十多歲時相繼入獄。
父親發了心臟病在看守所去世,母親不知被關了多少年。
阿華感到父母的背叛,一氣之下就帶著妹妹做了這等生意,而後遠走他鄉來到深圳,相繼感染了艾滋病,染上了毒品。
對於這種行為,阿華心存愧疚,她對不起妹妹阿新,更對不起自己。
沒過幾天,阿華接到了妹妹吸毒過量猝死的訊息。
阿華在街上祭拜,毫不理會旁人的圍觀。
阿華終於坐上了回程的火車。
她帶著妹妹的骨灰,回到了那個15年前的家。
阿華找到了故居,然而出獄的母親早就不知所蹤,到處打聽母親的訊息可卻一無所獲。
阿華寫下一封遺書,將遺書和妹妹的骨灰盒放在了一起。
遺書裡,阿華預言了自己的死期:2006年8月。
跟妹妹一樣,死於先天性心臟病。
她不想讓任何人知道真相,包括自己的母親。
阿華又踏上了前往深圳的回程路,面對鏡頭的阿華滿眼是淚。
“如果有來生的話,一定不碰毒品了。”
這是阿華髮自肺腑的話。
回到出租屋的阿華得知燕子已經把孩子賣掉了。
面對眾人的關心,燕子躺在床上一言不發。
孩子已經被抱上火車,再也見不到了。
05
以上這些並不是編造的故事,而是來源於2012年上映的一部禁毒紀錄片
《鳳凰路》
。
導演跟拍了6年,完整記錄了9個來自不同地區的女性,共同跌入了萬劫不復的毒品深淵後,不斷掙扎與自我拯救的真人真事。
紀錄片裡的主人公,有的已經下落不明,有的還在沉淪,有的已經得到救贖。
阿華在2011年因艾滋病去世。
但在去世的前一年,阿華的母親找到了她。
此後一年裡,阿華再也沒碰過毒品。
只有陸蘭接受了階段性戒毒,
邁入了生活的正軌。
會不會復吸還很難說,從她的眉宇間似乎還望得見那段經歷留下的創傷。
鳳凰路上的犄角旮旯裡,寄生著這樣一群人,她們卑微如蜱蟲,生活在光鮮亮麗的城市陰影下。
她們憑藉一扇敞開的窗戶,端詳著外部華麗的都市,但捨身之地卻陰暗又汙穢。
她們並非一味甘心沉淪。
只不過在自我的意志之上,被一雙無情的手卡住了脖子。
阿華曾對著鏡頭痛哭流涕:
“希望能讓更多人看到我們的事情,讓整個中國、整個地球都知道,毒品不是好東西。”
或許很多人看完這篇文章,會罵她們天生犯賤,不值得同情。
然而並不是所有人生來就光鮮亮麗,他們無法選擇自己的出身,無法改變自己的命運。
他們只是為了生活而苟延殘喘,僅此而已。
與其站在道德的至高點來批判,不如想想如何杜絕悲劇的再次重演。
或許這才是這部紀錄片的意義所在吧。
“珍愛生命,遠離毒品。”
希望這不僅僅只是一句口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