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六年十月，弗里德里希－艾伯特基金會組織了關於國際政治經濟的討論班。我在報名批准之後，便馬上申辦了去瑞士和義大利的簽證。我們按計劃先在波恩將有關問題討論了幾天，然後乘火車到達了羅馬。在那裡我們只是按排了幾個單元時間與聯合國糧農組織的有關官員座談，其它大約一週的時間是參觀遊覽，部分是討論班成員集體活動，部分是個人自由活動。

羅馬這一名字早已進了我們漢語的日常語言，如條條大道通羅馬。對於從事西方文化研究的人來說，羅馬帝國更是一個使人震驚的名字。在千年漫漫的中世紀，羅馬成為了整個西方世界的中心。它是永恆之城，它是上帝之城。

我非常珍惜這次機遇。凡是空餘時間，我都漫遊在羅馬的大街小巷上。如果羅馬和巴黎相比，那麼我感到後者如同一位風情萬種的浪漫女郎，而前者則是一位頂天立地的男人，它偉大、豪邁，充滿了英雄氣概。

在羅馬城裡，到處都是一些具有歷史意義的建築物。按照歷史的前後，它們大致可以分為三類。第一是古羅馬時代的歷史遺蹟，第二是在中世紀的基礎上所建築的文藝復興時代的基督教大教堂，第三是近代以來以羅可可風格為主的廣場。另外還有以梵蒂岡為代表的各種博物館。

在古羅馬時代，諸神在人的生活中佔有至高無上的地位，因此人們建立了神殿作為神的顯現在場之地，也作為人向其祈禱並獲得其祝福之所。萬神殿就是其典型。它是一個巨大的圓形建築，沒有窗戶，而只有屋頂的中間一敞開口。天光和太陽從那裡投射下來，使這宏大的封閉空間不僅獲得了光明，而且似乎開闢了眾神降臨和靈魂上升的通道。

這個神殿在帝國時期只是供奉羅馬諸神，但在中世紀則改為教堂引進了聖母。它在近代以來還埋葬了許多個偉大的藝術家，如文藝復興時代的巨人之一拉斐爾。我想這個萬神殿是一個真正的萬神殿：它包含不僅有古羅馬的神，也有中世紀的神聖家族，還有近代具有神性的人。

當然古羅馬的中心是市場，它是人神相遇的場所，人與人交流和鬥爭的區域，也是是羅馬人各種制度和習俗的發祥地。但我來到這裡，只是看到一片廢墟，那些巨大的建築物蕩然無存，彷彿只是消失的夢幻。眼前所呈現全是殘垣斷壁：那高大的石柱，那星羅棋佈的基座和那在石縫之間所生長的灌木和野草。但漫步其中，我可以逐漸辯認其建築物的名稱，並在腦中重構其輪廓。

在羅馬市場，神祗仍儲存了至高無上的地位，但在帝國時代，古羅馬的諸神和基督的上帝似乎是各行其事。這裡不僅有農神和其它諸神的神殿，也有基督教的教堂。在這些神性建築物的旁邊，是一些世俗的建築物，元老院曾作為權威的諮詢機構，決定了羅馬人生活中的重大事情。在露天空地的講壇上，演說家向聚集公眾們發表演說，表明自己的觀點。

緊接著市場是古羅馬人的鬥獸場。看到它，我就有些奇怪，為什麼羅馬人在他們市場的神殿、教堂和元老院邊上不蓋一個大劇院，在那裡觀看人與神的鬥爭，卻建一個大的鬥獸場，欣賞人與獸的角鬥？在這點上，羅馬人是野蠻的、殘酷的、非人道的。現在的鬥獸場是一派殘敗的景象。但這數層高的巨大的橢圓型建築依然氣勢非凡。

我走進了鬥獸場內，中間的表演場成為了數條溝壑，而周圍的觀眾臺只剩下欄狀的石牆，連置足的地方也沒有。在這裡可以想象那種人獸相鬥的血腥場面是什麼，也可以想象那些高臺上的羅馬人是如何的驚呼和狂歡。好在這一切都已成過去。

本文作者系武漢大學哲學教授，著有系列學術專著“國學五書”（《論國學》、《論老子》、《論孔子》、《論慧能》、《論儒道禪》，均由人民出版社出版與發行）。本文圖片來源網路，標題為編者所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