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楊是我很喜歡的導演。
20萬閱讀的好成績，很多讀者留言寫一寫李楊的盲系列《盲山》的影評。
於是，有了下面這篇文章。
《盲山》獲得柏林電影節銀熊獎、入圍戛納電影節“一種關注”單元；導演李楊也獲得了羅馬電影節最佳導演獎。
目前能看的有兩個版本的結局：“和諧版”和“戛納版”。
我看的是戛納版。
沒有華麗繁雜的特效，沒有的驚險刺激的情節。鏡頭像眼睛一樣不經意地掃過層層疊疊的大山，旁觀著山中發生的一切。
四川姑娘“白雪梅”的大學畢業後，沒有找到工作。
為了幫補家裡的困難，求財心切的她誤入以採購中藥為名賺錢的一男一女設定的圈套。
被騙至西北的山村，喝了一杯村民的水昏迷，
當她甦醒過來時，騙子和她的包、身份證等都不知去向，欲急急離開時才被告知，
自己已被以7000元的價格賣給了村裡一直找不到老婆的
40歲農民黃德貴
……
01 四次逃跑，兩次“生機”
第一次逃跑
同是被拐賣來的“陳姐”，告訴了她一條“逃生”之路。
翻過最高的那座山就是大路，沿著大路一直走，就能到鎮上。
白雪梅趁著河邊洗衣服的空當，說去小解，然後翻越大山，來到大路，從村裡到鎮上有很長的距離，此時她已經筋疲力盡。
這時來了一輛麵包車。
她攔車求同載，司機說“三塊錢”。
白雪梅說，“我沒錢，救救我，救救我”。
司機卻說，“人家都5塊，我才3塊，沒錢不載”。
第二次逃跑
黃德貴的表弟黃德成，是村裡唯一的“文化人”，高中生。
他三天兩頭來德貴家，給白雪梅送書。
白雪梅見他這麼殷勤，又是文化人，和村裡的野蠻人不一樣，隨即央求他幫他逃走。
德成見第一次拉她的手沒有逃避，便變本加厲，
一面應承了白雪梅的請求，一面趁機滿足自己的私慾。
要幫她的心是真是假？還是隻惦記她的美色？
（這是有名的“光棍村”他也是娶不上媳婦的一名。）
在一次他倆成功私會後，白雪梅要求帶她走，德成說先不著急逃走，先存錢。
卻不料被黃德貴一家逮個正著！
德貴他爹問，你想公了還是私了？
公了是去公社裡把醜事公佈於眾。私了，就當當時結婚借的你的錢是賠償了。
不出意外，德成選擇了私了。
第二天清晨卷覆蓋走人。
黃德成代表了介於文盲村民和大學生白春梅的一類人。他們有一定的是非觀，卻又不得不受困於當地的風俗。
白雪梅再次孤立無援。
第三次逃走
白雪梅發現村裡唯一與外界保持通訊的是郵遞員。
她堅持寫信，交給郵遞員帶出去，次日，再問郵遞員有無她的信，沒有的話，再寄出去一封。
日復一日地這樣做，總以為會見到曙光。
電影到後面會揭露，她前腳給郵遞員的信，後腳就被郵遞員給了黃德貴。
曙光熄滅。
新的曙光初現。
她出於善良的本性，對一個村裡的孩子特別好，教給他知識。
郵遞員的秘密就是這個孩子告訴她的。
孩子告訴她，“你別難過，我去幫你寄信”。
後來孩子告訴她，他把信去鎮上給寄出去了。
第四次逃跑
她去供銷社買東西，小賣部的老闆趁機揩油。
她發現有機可乘，要問賣部老闆借了50塊錢，老闆說，借給你錢，
你拿什麼還？
你想讓我拿什麼還？
兩人眼色一對，達成交易。
沒有錢，是無法逃走的。
她需要錢，而且也知道怎樣能弄到錢。
這次逃得最遠，已經跑到了鎮上，此時，還出現了兩次“生機”。
一次是，她上了去縣城的短途汽車，拼命地求司機師傅別開門，如果司機師傅不開門，她就逃走了。
可惜，她的丈夫遞了根菸，司機心裡衡量了一下利弊，就把門打開了。
第二次，是白雪梅被強硬地從汽車上被四五個壯勞力抬下來，遇見了警察。
如果警察負責地多問一句，或許她也可能成功逃跑了。
但是警察沒有。
是他見識了太多這種情況，視而不見？還是他太懶，不願意多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湊合下班得了？
何為盲山？
視而不見即為“盲”。
02 盲山裡的小人物
《盲山》類的社會故事性電影，都有一個特點——
除了主人公，其他角色雖然也出鏡，當你看完一遍電影，基本是記不住的。
這是導演有意為之。
電影除了主演黃璐是科班出身，其他的基本都是當地村民和半職業演員。
有意削弱人物本身，而突顯故事。
①村主任
村主任出場三次，每一次出場，都濃墨重彩地渲染了當地彪悍的民風民俗。
當白雪梅知道自己被拐賣，試圖逃跑時，碰見了村主任。
在一般人的意識裡，這就是“救命稻草”，當官不為民做主，不如回家賣紅薯。
村主任確實發表講話了，
“你先回去等著，且等我去調查調查”。
這一等不要緊，就好比把肥羊扔進了虎口，當天白雪梅就在黃德貴爸媽的幫助下，被黃德貴侵犯了。
第二次，白雪梅去村委會找村主任問詢。
他正在和四個男光棍村民打麻J，給的回覆是，“公A局還沒給回信兒，你且回去等著。”
第三次，白雪梅爸爸帶著兩個公安準備把白雪梅接走，卻被群民圍攻，無奈之下，找到村主任這裡。
他的“地頭蛇”品質凸顯，連公安也不給面子，“你們為什麼不給我打招呼？激起民憤誰負起這個責任？”
在偏遠窮苦的地區是這樣的，天高皇帝遠，一方“土地”就是這裡的天神！
當上級領導來視察時，他用大喇叭號召村民搞好衛生，藏匿“不堪”。
所以，村民們自覺開著三輪車把被拐賣的女人接到偏遠的地方“躲”起來。
這是何等的諷刺？
你以為你不在盲山，在城市，這樣的事情就不會發生？
奸詐、枯燥、愚昧、麻木向來在身邊纏繞，只是以其他形式出現罷了。
只不過被司空見慣，習以為常罷了。
②德貴的媽？
這一家子是不是好人？
德貴的媽，一直在說的一句話，“女子都得過那一關不是，嫁給誰不是嫁。等你有了娃子，你就明白了。”
這是一句過來人的實在話。
可想而知，有可能德貴的媽也是這樣被騙來的。
但是她認命了。
村裡有不少被拐來的女人，比如“陳姐”。
她抱著自己的孩子開導白雪梅照顧好自己，司機逃出去，如果能逃出去，就讓她們家裡人來救自己。
她是不願意逃了，因為都有兩個娃兒了。
這一點最讓人害怕，
那些不願離開大山的女人們啊，等他們的孩子長大了，會不會成為另一個黃德貴的媽？
都說
“窮山惡水出刁民”
，人們總以為的貧困地區的人一定淳樸厚道，
或許是因為一葉障目不見泰山的“誤區”。
窮惡之地，才是人性中黑暗本性趨同的集結地。
窮閉的山村，落後的不僅僅是文化，還有人心。
造成這樣的悲劇，
不是一個人，一個家庭的惡與自私。
更是魯迅筆下的民眾的麻木冷漠，或者說是一種集體的被貧窮和無知驅使的“眾惡”。
③小男孩會不會成為下一個黃德貴？
戛納版影片的結尾，讓我久久無法平靜。
白雪梅被黃德貴毆打，她爸爸一直在說“不準打人”，一次次被黃德貴推倒，索性黃德貴連他一塊毆打。
這時候的村民都在旁觀，沒有一個人上前勸解。
人吶，都是自私的產物。
白雪梅終於爆發，拿起了一把餵豬切菜的菜刀砍過去，電影黑屏結束......
黃德貴代表的村民，
便是“盲”的體現。
這裡的盲不光指他們對法律的無知，更是指對人格的踐踏。
而可悲的是，以他為代表的村民至今仍存在，野蠻，獨斷，無知，狹隘。
讓我揪心的是，那個幫助白雪梅的善良小男孩，長大後會不會成下一個黃德貴？
03 重男輕女的現象
村裡雖然全是光棍，但村子裡的女人如果生的是女娃就會被扔在河裡溺死，他們村以生男娃為榮。
索性，白雪梅生的是男孩。
可諷刺的是，警察找到白雪梅，白雪梅欲抱著自己孩子走，警察卻平淡且理所應當地說一了一句，“你得把孩子留給了黃家，孩子是人家的。”
這些重男輕女的思想在目前某些農村仍然存在！
我有一個遠房表妹，為了生出來兒子，年紀輕輕已經打了四次胎了。
而可悲的是，當我為她抱打不平時，她的母親和她自己並不以為然，“大家都這樣，這有啥哎~”
致使我義憤填膺的憤怒無處宣洩，生生悶給自己！
李楊導演說，“盲，亡目，眼睛死了，不是眼睛瞎了。”
瞎掉的眼睛，看不到罪惡的發生，而死掉的眼睛，可以看見罪惡，卻對罪惡視而不見，甚至認為罪惡是理所當然。
在我看來，她們不止眼睛死了，心也死了。
“傳宗接代”只是個觀念，是不是為了觀念去作惡，取決於道德品質和良知底線。
所以，別拿傳統當遮羞布！
他們需要女性，卻又討厭女性。
正如我看到的一句話：“一切關於生殖”。
04 野蠻與文明
曾看到過一句話，“是文明徵服了野蠻，還是野蠻征服了文明？”
很遺憾，看到的答案是，“文明敗於野蠻”的現象並非孤例，且廣泛存在於人類的古代史中。
為什麼？
因為從野蠻到文明是一個漸進的過程，這個過程可能是一代人，也可能是幾代人。
而少數的文明存在於野蠻之中，只會有一個下場，那就是——
被摧殘，被凌虐，被暴打，被同化！
野蠻人所擁有的“破壞意志”和“武德”，讓他們擁有了可以戰勝文明的力量。
電影《盲山》中有兩處“老腔”的唱樂，那是一種淳樸敦厚的原始力量。
與電影裡的村民表現出來的原始，就像一把雙刃劍。
既是野蠻勝利的讚歌，也是文明失敗的衰唱。
有時，出門在外，路過一座大山，就有人感慨——這裡環境真好啊，適合生活，也適合養老~
我想說，你只是在這裡住幾天，當然覺得好。如果你住一年，十年，一輩子，試試看，好不好？
因為我也是從鄉村長大的，深知在這種環境下的有苦難言。
距離《盲山》的誕生，已經過去了
整整14年。
在這14年裡，《盲山》帶給了無數人思考，震撼了無數人的心靈，也讓“婦女拐賣”這類話題越來越得到社會的重視。
在這個世界上，總會有某些角落陰暗惡臭，蛇鼠橫行。
很幸運，在這個時代，有越來越多的人願意將目光聚焦在這些曾經不為人所知的角落。
誠如李楊導演所言：“講真話，說真實的故事，講真實感受的電影，是會被人們記住的。”
（作者：墨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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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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