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朋友圈/每週二更新/宋慧敏（撰文）|

四九九

有宋開國，選拔人才，從鄉試取解元到會考取會元最後到面試取狀元，突出一個快字。一個嶄新的世界要建設要管理，需要速度和效率作保障，需要思維敏捷舉一反三十的快手極速版知識儲備體系的超強大腦，爭先恐後，落後不僅僅是捱打，而是失去佔領戰略要地的機會。

先交卷者就是第一，苦了那些蝸牛性格四平八穩的孩子。蝴蝶飛不過滄海，笨鳥再怎麼努力也飛不過快手。

從太祖到太宗繼位之後近二十年裡，北宋的教育制度著眼訓練考生們一個快字。讀書聽不出章法韻味，作業和試卷看不出對錯。快者為王，誰快大家崇拜誰。可是囫圇吞棗的副作用很快顯現出來，那些因為憑手速秒殺上位的領導，作風浮誇做事張揚，消化不良的知識根本應付不來工作中的問題。

這個實錘引起高層的重視，宋太宗在辦公會上提出反對浮誇冒進，提倡務實穩重的輿論導向，從我做起，從選拔人才面試開始。

風向變了，埋頭讀書從不抬頭看路的考生們渾然不知。一路快進到首都開封的李庶幾舉著快旗，儼然本屆新科狀元的範兒，在沒有他快的其他考生簇擁在來到一家煎餅屋，以老闆娘烙一張餅的時間為限韻寫詩，餅烙好了，小李子的詩也寫好，洋洋灑灑，好不得意。當之無愧斬獲第一極速快手。

考場如戰場，別人還在審卷，這些別人裡面有一個叫孫何。小李子已經答完了試題，屁顛屁顛帶著極速快手的得意呈給主考官。不出所料，他和孫何同時進入到了面試環節，面試官是宋太宗。宋太宗給出的面試題目是《卮言日出》，出自莊子的寓言，比較冷僻。但是對於最強答辯人小李子來說，不過是一碟開胃菜。毋庸置疑，小李子又是捷足先登第一個交卷，他有片刻的走神，那從幻影中走來的光明新世界，想你時你在天邊，想你時你在眼前。彷彿觸手可及。

“滾出去”，一聲炸雷打斷小李子我是傳奇答辯人的美好想象。他有些驚慌打量四周，除了他並沒有別人，孫何等考生還正在想著如何提煉的答辯文的結尾。身為學子一味貪大求快，哪有心思和時間融會貫通化腐朽為神奇，如何能擔負起朕賦予你們安邦定國的使命，你且下去，十年內不許參加科考。

不是說好了越快越好，誰快誰有理，誰快誰是第一嗎？這張改變小李子命運的超級罰單來的莫名其妙，小李子說我能不能不接？你想抗旨，還是想，死？小李子的表情宛如車禍現場，十次車禍九次快。

誰是孫何？孫何小步慢跑與李庶幾擦肩而過，他對小李子小聲說了一句：我不知道年少輕狂，只知道今天快者的下場。你不下我怎麼上，嘻嘻。說是說，孫何絕非等閒之輩，十三能織素，十四讀詩書，十五彈箜篌。說錯了，這說的是孫何的妹妹，孫何十歲就能通讀古文，十五歲就能寫詩書，妥妥的學霸一枚，但是他做學問的風格是深耕細讀，慢條斯理。其實，這也正是做學問應該有的節奏，太宗的權力任性一定程度上是正本清源。

孫何十分順利走上轉運使這個領導崗位，利用工作之便蒐羅到很多拓片，他讓下屬將這些拓片紙本掛在牆上，下班後過來欣賞，越看越愛，越愛越看，看的頭皮發癢，用手抓撓之後，一邊看一邊將手放在鼻子下邊聞了又聞，十分享受。下屬給他一個你噁心到我的表情包，正好被他看到，責令其他下屬將其拖到地上一頓暴打。打過之後，他把人家叫過來問知道為什麼捱打嗎？下屬說上次從驢背上不小心把大人心愛的石頭卸到地上，磕磕碰碰，讓石頭和大人不高興了，數罪併罰，我知罪認罰。孫何很爽，不僅僅是這個下屬認錯態度好，摳腳也摳出了感覺。

孫何對下屬的態度和獨特喜聞頭垢的嗜好也噁心到我了，同事顛覆了我對他的認知。那年，風流少年柳永到杭州，想結識狀元出身的杭州父母官孫何，可是孫府門難進，門衛臉難看話難聽。柳永寫了一首詞讓楚楚動人的楚楚姑娘在宴會上唱給孫何聽：東南形勝，三吳都會，錢塘自古繁華……千騎擁高牙，乘醉聽簫鼓，吟賞煙霞。柳永的文采果然打動孫何，他們成了布衣之交。也打動歷史，和如歷史的塵埃一般的我們。一直覬覦大宋的金國，用這首詞作戰前動員。一位將領甚至寫下屯兵西湖二百萬，立馬吳山第一封請戰書。尼瑪你屯兵西湖幹啥呀，一身的馬尿羊羶味，不怕西湖醋魚的魚刺卡死你。

繼續孫何的話題，我無法把聽簫鼓、賞煙霞的孫何和嗜好雷人苛待下屬的孫大人並聯，可是這才是真實的人性。髒髒的孫何高度近視，近視鏡最早的記載是在南宋，把純天然無汙染的紫水晶放在書上，就能對付近視，但是原料奇缺。孫何到了開封上班，每天比雞起得早，起來就開始背誦上班要給宋真宗彙報的材料。為了雙保險，他把關鍵詞寫在牘板上，順藤摸瓜。有一天，正在彙報工作的孫何不小心把牘板掉在地上，他驚慌失措趴在地上滿地找瓜。接下來的工作彙報語無倫次章法全無，宋真宗說這好像不是愛卿的風格。之前孫何給宋真宗提了好多諸如精兵簡政，任人唯賢的合理化建議，構思嚴謹，論證有力。

牆倒眾人推，破鼓萬人捶。職場上最不缺的就是落井下石趁火打劫的同事，他們發帖子給宋真宗說孫何殿前失儀，宋真宗說孰能無過，你能做到嗎？可是孫何經過這番折騰卻一病不起，宋真宗派御醫去給他看病。御醫建議他針灸治療，孫何說使不得，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你給我刺破了或許病是好了，但卻落下不孝的罵名。何況生死有命，該死不死也不是個事兒。

有病不治的結果不言而喻，孫何死的時候只有四十四歲。他還有兩個弟弟孫僅和孫侑，孫僅也是狀元出身，他在陝西做轉運使，路過驪山有感而發寫了兩首詩，其中有

秦帝墓成陳勝起，明皇宮就祿山來

。他和哥哥一樣身邊從來不缺落井下石趁火打劫的同事，這些同事把這兩首詩寄給宋真宗，想利用陛下正在籌備建造玉清宮過程，坐實孫僅寫詩對映的罪名。幸運的是，宋真宗只看了詩前兩句，大意是身穿紅色衣服的小童把孫僅帶到驪山上，宋真宗從鼻子裡鄙視一把：太小家子氣了。若真的看到陳勝、安祿山趁虛謀反的句子，肯定會要孫僅好看。孫和另一個弟弟孫侑是進士出身，沒看到有什麼作為。有時候，碌碌無為平平淡淡恰恰是生活最好的狀態，等同於躺平。

參考資料：《宋人軼事彙編》丁傳靖 中華書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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