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749年(天寶八載),32歲的岑參為了博前程,遠赴西域,充安西節度使高仙芝幕府書記。九歲能文,二十歲到長安,奔走兩京十餘年,然而功名不如意,如今出塞也是無奈之舉。他告別了在長安的妻子,躍馬西去,踏上漫漫征途。
這一天,路上恰好碰到一位友人由西而來,他是入京的使者。感慨之下,岑參寫下了《逢入京使》:
故園東望路漫漫,雙袖龍鍾淚不幹。
馬上相逢無紙筆,憑君傳語報平安。
回望長安已經很遙遠了,我這思鄉的眼淚怎麼也擦不幹。遇到你老兄很高興,但大家旅途馬上匆匆別過,也沒有紙筆寫家書,就拜託你回京給我的家人捎個口信報平安吧。
之後繼續西行,在一個月圓之夜的晚上,算算離京已兩個月了,此時已身處西域大漠之中,於是有了這首《磧中作》:
走馬西來欲到天,辭家見月兩回圓。
今夜不知何處宿,平沙萬里絕人煙。
這匹馬也夠累的,託著詩人西行簡直要走到了天邊,這一路已經見過兩次月圓了。今天晚上不知要在何處歇息,這萬里大漠荒無人煙。
這首詩在情感上和《逢入京使》一脈相承,思鄉之情躍然紙上。但同時,“平沙萬里絕人煙”一句寫出了西域大漠的雄壯悲涼,他的出塞詩從此就要蓬勃而發了。
最著名的,當然是《白雪歌送武判官歸京》:
北風捲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飛雪。
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
散入珠簾溼羅幕,狐裘不暖錦衾薄。
將軍角弓不得控,都護鐵衣冷猶著。
瀚海闌干百丈冰,愁雲慘淡萬里凝。
中軍置酒飲歸客,胡琴琵琶與羌笛。
紛紛暮雪下轅門,風掣紅旗凍不翻。
輪臺東門送君去,去時雪滿天山路。
山迴路轉不見君,雪上空留馬行處。
想象奇特,風格峭拔,氣勢雄偉,豪邁情懷。這,就是盛唐!
再錄一首不那麼著名的,《趙將軍歌》:
九月天山風似刀,城南獵馬縮寒毛。
將軍縱博場場勝,賭得單于貂鼠袍。
上一首說“胡天八月即飛雪”,這一首講“九月天山風似刀”。不是直接描寫戰鬥,而是別出心裁的說軍中騎射遊戲,趙將軍場場獲勝,賭贏了單于穿的貂鼠皮袍。牛,單于的袍子成了唐軍將士的戰利品。
後來安史之亂,安西、北庭的精兵調回內地平亂,可惜高仙芝、封常清這些大佬名將晚節不保,敗於安祿山之手,被唐玄宗斬殺,岑參原本的靠山沒了。
待到唐肅宗在鳳翔稱帝,公元757年,岑參投奔新帝。在裴薦、孟昌浩、杜甫等人的推薦,唐肅宗以岑參為右補闕。那時詩聖杜甫的官職是左拾遺,兩人是朋友,幾年前還一起爬過慈恩寺的大雁塔並寫詩以記。
不過,他們一起寫詩最有名的是在第二年。那是公元758年春,當時唐軍收復長安,朝廷重新回到大明宮,某天等待早朝時,中書舍人賈至寫了首《早朝大明宮呈兩省僚友》,同僚們紛紛和詩。
左拾遺杜甫、右補闕岑參都是賈至的下屬官員,寫這種詩都得拍拍上司的馬屁。杜甫的那首就不錄了,相比之下有些遜色,但岑參這首《和賈至舍人早朝大明宮之作》還是很有特色的,:
雞鳴紫陌曙光寒,鶯囀皇州春色闌。
金闕曉鍾開萬戶,玉階仙仗擁千官。
花迎劍佩星初落,柳拂旌旗露未乾。
獨有鳳凰池上客,陽春一曲和皆難。
不愧是寫邊塞詩的大家,“花迎劍佩星初落,柳拂旌旗露未乾”兩句,竟寫出了軍旅干戈的意象。
當然,這次和詩裡最著名的是王維之作,王維當時和賈至平級,他的恭維更多是對皇帝和朝廷的:
絳幘雞人報曉籌,尚衣方進翠雲裘。
九天閶闔開宮殿,萬國衣冠拜冕旒。
日色才臨仙掌動,香菸欲傍袞龍浮。
朝罷須裁五色詔,佩聲歸到鳳池頭。
“九天閶闔開宮殿,萬國衣冠拜冕旒。”這是盛唐氣象。只可惜,這時天下已被安史之亂所荼毒。
兼聽則明 偏信則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