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新聞客戶端 特約作者 尹舒鴻 策劃 應忠彭 周琳子 編輯 章慧聰 製圖 陳姝彤

編者按：黨的二十大報告提出，推進文化自信自強，鑄就社會主義文化新輝煌。

“溫州好，別是一乾坤。”這裡，氣候溫潤、鍾靈毓秀，奔流甌江，在山海交融間，孕育出璀璨的溫州文化，也走出了聞名天下的溫州人。

潮湧甌江、浪花朵朵。浙報集團溫州分社推出《甌江浪花》專欄，與廣大讀者共饗文化生活、品讀甌越人文。

提起春節酒，不得不提一位溫州大廚。他叫柯五一，是溢香廳創始人，溢香廳酒店管理集團董事長。

沒正兒八經拜師學廚，就靠少時父親的指點和自己的鑽研，他10多歲就在八字橋擺攤賣滷味，20多歲到人家裡承接酒水席，38歲在自家那間30平方米的屋裡開出“益香廳”餐廳（後改名為“溢香廳”）。這個小店，卻承接了溫州第一場在酒店舉行的多達18桌的婚宴。

被溫州餐飲業內人尊稱“阿一老師”的“草根派”名廚柯五一，數十年如一日地琢磨甌菜及新做法，研究工藝和口味，將一家只有30平方米的小店，發展成如今旗下有7家不同業態酒店企業的酒店管理集團，併成為溫州餐飲業的佼佼者。

在柯五一心中，一直留有對溫州味道的情懷，做荸薺丸、魚丸湯、豬頭面，每一道菜怎麼做怎麼吃，他能興高采烈地和你說夠三天三夜。來聽聽他與甌菜結緣的那些事兒吧。

一碗有故事的阿泩豬頭面

是對父親的愛與懷念

從10歲那年在街上擺攤賣青草豆腐、荸薺串，到後來半夜自制滷味在風裡雨裡叫賣，已整整過去了60載。阿一老師對甌菜的感情很深，故事也很多，問他最難忘的是哪段故事，他眯起了眼睛，陷入沉思：“那就講講一碗麵的故事吧……”

柯五一 金亦可團隊攝

那是上世紀60年代，因為家裡困難，懂事的小五一總是幫著父親幹活，拾柴、販電影票、賣荸薺，日子雖艱難，卻也養成了他勤勞、熱情、愛交朋友的性格。

父親在溫州八字橋的八字飲食店當會計，但他也懂做菜。在父親的指點下，小五一學會了用肉沫、魚肉製作滷味，每天天還未亮就頭頂木板，一路小跑，在新街口擺攤叫賣。因為味道正宗，附近的居民都喜歡買他家的滷味。

那時父親經常上夜班，小五一有時半夜醒來，發現哥哥不見了，感到奇怪。一天半夜，他偷偷跟著哥哥來到父親的飲食店，一推開門，發現父親與哥哥正端著一碗麵在吃。父親看到他便笑嘻嘻地說：“阿一也來啦！來，吃麵吧！”

也許是因為肚子餓，也許是一家人在夜裡圍著吃麵的那個場景太難忘，柯五一後來一直覺得，那是他生平吃過最好吃的一碗麵，筋斗有嚼勁的麵條，濃濃的湯料，噴香入味的豬頭肉和金溝雞蛋，油滋滋，金燦燦，“終生難忘的味道。”

柯五一（右）金亦可團隊攝

然而，隨著父親的身體狀況每況愈下，小五一再也嘗不到父親親手煮的“豬頭面”，一家子半夜起來做滷味雖苦卻樂融融的日子也一去不復還。

父親過世後，16歲的柯五一就頂替他成為飲食店的廚師，每天早早起床準備一天的工作。對於一個從小缺衣少食的少年來說，豐美的食物簡直就是人間最美的藝術品。而將食材做出美味，做出色彩和形狀，他似乎找到了快樂的源泉。

當時光飛越至2015年，溫州過去的很多飲食老店和老味道在逐漸消失。此時已成為溫州餐飲界大佬的柯五一，在經營溢香廳、晏虹等多個餐飲品牌時，又一次想到了記憶裡父親的那碗麵，於是就有了“阿泩豬頭面”餐飲連鎖。

阿泩豬頭面對面、湯、澆頭都有嚴格的規定，6片豬頭肉必須取自豬的腮幫，所有澆頭都是溢香廳20多年沉澱下來的技術。

“‘阿泩 ’是我父親的名字。為了‘阿泩豬頭面’，我去過日本考察，整個流程、系統花了很多心思。”柯五一低沉地說，“注入了那麼多心血，但結果還是因為經營方面的問題失敗了，還是感到遺憾和失落。”

可世間哪有什麼十全十美的事兒，正因為經歷不斷的挫敗與缺憾，才會有追求極致的步履不停。

“阿泩豬頭面”麵館雖然關了，但阿一老師還是會下廚給最好的朋友燒他最喜愛的豬頭面，那碗加了豬頭肉、黑木耳、菠菜、黃山筍等配料的麵條醇香四溢，承載著他對父親、對往事、對那個舊年代深深的追憶與愛意……

一場有人情味的酒席

溫州第一份酒店喜宴訂單是他接的

上世紀70年代末，柯五一就開始承接上門辦酒水席的活。

那時候，溫州人的紅白喜事都在自己家裡辦，請師傅上門做。婚宴上的盤頭是很有講究的，盤頭的花式以百年好合、吉祥如意為主題，龍鳳三堆，必有菜雕。柯五一為了這菜雕，著實下了一番苦功。沒有老師教，就自己每天拿著小刀在蘿蔔菜頭上自學雕塑，漸漸越雕越好。

後來他又先後在溫州中百食堂、華僑飯店擔任廚師，練就一身過硬的燒菜功夫。柯五一的強項是爐臺，爐臺中最拿手的是紅燒的菜。他對油溫的感覺非常到位，用眼睛一看冒的煙，就知道是多少溫度。

柯五一金亦可團隊攝

1988年，和當時許多想當老闆的溫州人一樣，38歲的柯五一決心自己創業開餐廳。他把溫州廣場路原本一家四口生活的30平米的家騰出來，開了一家名為“益香廳”的小餐廳。從此，一雙兒女被“攆”到隔壁租的10平米角落睡覺，而夫妻兩人過上了典型的“白天當老闆，晚上睡地板”的日子。

第一天開業，柯五一還記得兩道菜大受歡迎，一道是“梅花牛尾”，另一道是“鴨戲新波”，那是他為客人精心準備的花式菜，也就是牛尾巴與全鴨，但在做法上多有創新，既形象又美味，頗受食客好評。

1989年秋天，柯五一接到了一個史無前例的單子——溫州南拳師傅陳鼎新要在他家為女兒辦一場婚宴，總共十八桌。陳鼎新當年在溫州武術界名聲顯赫，門下弟子眾多，他要為女兒舉辦婚宴，來祝賀的人特別多。陳師傅知道柯五一的小餐廳辦得風生水起，也是有意來捧場。然而柯五一的餐廳規模那麼小，場地那麼簡陋，與當時的大飯店相比，那是差遠了。

這份訂單對柯五一來說簡直就是一場巨大的考驗。為了辦好婚宴，他四處租借桌椅板凳，並早早與鄰居商量，預訂他們的居室作為酒席場地。柯五一平時與鄰居相處總是和和氣氣的，因此鄰居們很賣他的面子，對柯五一的求助，沒有一個人說“不”。於是，婚禮那天，硬生生在宿舍樓裡擺下熱熱鬧鬧的十八桌酒席。

柯五一親自下廚指揮，帶領六個員工風風火火操辦婚宴，生怕有一絲一毫的紕漏。這場婚宴，為當時的“益香廳”贏得了相當大的名聲。大家口口相傳，都說鼎新老師女兒的婚宴都在他那裡擺，真是了不得。

“那應該是當時溫州人在酒店裡舉辦的第一場婚宴。” 柯五一回憶道，他非常慶幸自己當時把握住了機會，同時也很感激鄰里們的互幫互助。“鄰里情真是暖心，我到現在都忘不了。”

對於柯五一來說，1989年的這場婚宴，意義十分重大。正因為有了這場口碑甚好的婚宴，才有了後來越開越大的“溢香廳”酒店，才有了三十年後的“溢香廳國際宴會中心”。

一個有文化的餐廳

做世界溫州人都念想的甌菜

“你去過我們的甌文化餐廳嗎？如果沒去過，應該到那兒看一看，有你想要了解的東西。”阿一老師將我們第二次採訪地點約在溢香廳甌文化餐廳。

當我走進甌文化餐廳的小廳，彷彿被時光機拉回到了上世紀80年代的溫州，那麼多兒時記憶裡的老場景、老物件，倏忽一股腦兒呈現在眼前。糧票、布票、BB機、老傢俱、黑白電視機、二八大槓、小人書攤、賣貨地攤……怎不叫人驚歎。

金亦可團隊攝

這家2019年新開張的甌文化餐廳對於阿一老師來說，就像自己的孩子一樣，他將自己近60年的行廚生涯濃縮在這裡，更將1988年廣場路175號的第一家溢香廳的場景原封不動搬至現場。小廳還原了80年代溫州的舊貌景象，一千多枚各行業註冊商標和五千多本關於溫州的書籍，包含了溫州改革開放初期民營企業發展、地域文化歷史變遷及溫州人精神的追溯；牆面上貼滿了那個年代年輕人們的偶像——劉曉慶、米雪、費翔、唐國強等一大批充滿記憶的明星畫報，而鄧麗君的黑膠唱片也在迴圈播放。

阿一老師說，為了收羅那些老物什，他曾多次穿梭於溫州妙果寺等舊貨市場，所有的書籍也都是他親手挑選過來的。“這個餐廳要做世界溫州人都念想的甌菜，當大家來到這裡，我希望不僅僅只有甌菜讓他們念想，還有溫州的文化歷史和老溫州的記憶，以及鄉愁、情懷等等，都值得念想。”把“吃”做成文化，打造一個最具代表性的甌文化餐廳，是阿一老師的念想。

年屆七旬的柯五一已不再風風火火，他變得越來越“淡定”，早已將酒店管理重心交給女兒柯巴嫩，自己則潛心研究各種老菜式的新做法。每天他還是會早早地出現在酒店廚房轉一轉，還是會執迷於開發老溫州愛吃的各種小吃，還是會下廚燒清炒蝦仁、家燒江蟹等家常菜。

酒杯糕、四寶蹄、薑糖油湯圓、魚丸湯……這些經典菜品依然列在溢香廳選單的顯要位置。嘗一道菜，便可知曉一個溫州的美食典故；品一桌菜，就可以觀覽溫州近50年的美食悠韻。阿一老師希望帶給食客的，不僅是口腹的滿足，更是心靈的撼動。從他身上，從他與甌菜的故事裡，我們可以讀到溫州這座城市的變遷和老一代企業家堅守專注、永不言敗的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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