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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創] 陷妙玉的淖泥是指什麼@ 金雨雨[原文] @ 鐵山青士[@

陷妙玉的“淖泥”是指什麼

@金雨雨[原文]

@鐵山青士(笑獨行)[摘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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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玉在《紅樓夢》中是一個很難解的謎。……這個人物有原型嗎?為什麼要給她一個那樣悲慘的結局?

[《紅樓夢》金陵十二釵正冊判詞中]妙玉的判詞為:

欲潔何曾潔,雲空未必空。

可憐金玉質,終陷淖泥中。

《紅樓夢》[十二支]曲[關於妙玉的]《世難容》為:

氣質美如蘭,才華阜比仙。

天生成孤癖人皆罕。

你道是啖肉食腥羶,視綺羅俗厭,卻不知太高人愈妒,過潔世同嫌。

可嘆這,青燈古殿人將老,辜負了,紅粉朱樓春色闌。

到頭來,依舊是風塵骯髒違心願。

好一似,無瑕白玉遭泥陷,又何須,王孫公子嘆無緣。

規定他命運的判詞與曲詞都把她比作最後陷於‘淖泥’中的‘金玉質’與‘無暇白玉’。這‘淖泥’到底是指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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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道光年間《紅樓夢》評點派對妙玉的評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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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朝道光年間著名的《紅樓夢》評點家有王希廉、姚燮、塗瀛、張新之等人,其中前三人都曾在相關著作中評點過妙玉。

王希廉,字雪薌,又作雪香,評批紅樓夢時號‘護花主人’。江蘇吳縣洞庭東山人,道光年間作紅樓夢批序與總評。

第五十回,寶玉去櫳翠庵要紅梅事。護花主人評批:‘李紈厭妙玉為人,畢竟是正經人;黛玉攔住寶玉不要跟人,畢竟是慧心人。’‘四十一回中,妙玉說寶玉,若獨自一個來不給茶吃,何以紅梅花寶玉一人去,偏能折來?且又去第二次,分送各人一枝。可見妙玉心中愛寶玉殊甚。前說不給茶吃是假撇清,此番分送紅梅,亦是假掩飾。妙玉送寶釵黛玉梅花,兩人不謝妙玉,轉謝寶玉費心。文人深筆。’

第六十三回賈寶玉過生日時對妙玉特給賈寶玉的賀箋事,護花主人評批:‘別人生日,妙玉不賀,獨賀寶玉芳辰;其意何居,其情可知,是文章暗描法。’的確,與寶玉同一天生日的有薛寶琴、平兒、邢岫煙。別人的生日也許妙玉不知道,邢岫煙與她做了十年鄰居,應該是老朋友了,怎麼也不寫個帖子祝賀一下。

第八十七回寶玉在惜春處碰到妙玉是《紅樓夢》中寶玉與妙玉說話最多的一次,護花主人會後的評批也最多:‘妙玉一見寶玉,臉便一紅,又看一眼,臉即漸漸紅暈,可見平日鍾情不淺。此時妙玉,已經入魔,夜間安得安靜。’‘園中路徑,妙玉若不慣熟,豈能獨到惜春處下棋?不過要寶玉引路,為同行之計……’。

第112回,妙玉被劫。護花主人評:‘妙玉被劫或甘受汙辱,或不屈而死,作者雖闕疑不敘,然讀畫冊所題 [欲潔何曾潔,雲恐未必空;可憐金玉質,終陷淖泥中] 四句,亦可想見其人。’

姚燮(1805-1864),字梅伯,一字復莊,號野橋,評批紅樓夢時號‘大某山民’。清文學家,道光舉人。善詩、詞、曲、駢文,又長於繪畫。祖籍浙江諸暨,後遷北侖。姚燮著有《讀紅樓夢綱領》,他對紅樓夢有總評和分評。

大某山民總評:‘妙玉與芳潔中,別饒春色,雪裡紅梅,正是此意。’饒,是富有的意思。認為妙玉特別富有春色,因此櫳翠庵的白雪紅梅,正象徵著妙玉。

第112回,妙玉被劫。大某山民評:‘寶、妙二人,玉各有瑕,僧尼相會,行所無事焉?初始情絲伴惹,偷兒早已知覺,故敢擄掠。嗚呼,沙吒利之場,於茲再見。螞蟻不鑽無縫街,俚言可採。’所謂沙吒利之場,出於一個典故:“唐肅宗時,韓翊美姬柳氏,為蕃將沙吒利所劫,後得虞侯許俊的幫助,與柳複合。故事見《太平廣記》485頁唐許堯佐《柳氏傳》。後人因以沙吒利代指強奪人妻的權貴。宋王詵(晉卿)歌姬為勢家所奪,王賦詩曰:‘佳人已屬沙吒利,義士今無古押衙。’即用此典。”

塗瀛,字鐵綸,號‘讀花人’,廣西桂林人。生卒年均不詳,約清道光初前後在世,生平亦無考。著有《紅樓夢論贊》一卷,分為《紅樓夢論》、《紅樓夢贊》及《紅樓夢問答》等。

讀花人論贊中的妙玉贊:‘妙玉之劫也,其去也。去而何以言劫?混也。何混乎耳?所以卸當事之責,而重劫盜之罪也。何言乎卸當事之責。而重劫盜之罪也?妙玉壁立萬仞,有天子不臣,諸侯不友之概;而為包勇所窘辱矣。其去也,有恨其不早者;而適芸林當事,劫盜鬧事之日。以情論,失物為輕,失人為重;以案論,劫財為重,劫人為輕。相與就輕而避重,則莫若混諸劫。此賈芸林子孝妝點成文,而記事者故作疑陣也。不然,其師神於數者,其有勸之在京,以待強盜為結果乎!且雲以脅死矣,而幻境重遊,獨不得見一面,抑為何也?然則其去也,非劫也。我故曰,殆(恐怕)易所謂見機而作,不俟終日者與!其來也,吾佔諸鳳,其去也,吾象諸龍。 語云:天若有情天亦老,吾易之雲:地如無陷地常平,此翁吾患其易老,此心吾見其常平。’

讀花人的這一段評論有些費解。細細琢磨,他的意思是:妙玉實際上不是被劫,而是自己去了。為什麼說她是自己去了,因為像她那樣心高氣傲(妙玉壁立萬仞,有天子不臣、諸侯不友之概)的人,受不了包勇的窘辱,因而自己走了。為什麼自己走了卻說成被強盜劫了,這是作者為推卸當事者(即妙玉)自己的責任,加罪於強盜。……他認為妙玉沒有被劫的理由是,第一,她師傅會演天數,要她在京等候的結果難道是被盜劫?第二,說她死了,那她應該回到太虛幻境中去,但太虛幻境中沒有。

……陳其泰(1800-1864),字靜卿,號琴齋,別號桐花鳳閣主人。他在桐花鳳閣評紅樓夢中對妙玉這樣評點:‘妙玉既入空門,必無痴想。況是絕世聰明,久已打穿塵障。無如目中所見無一可人,唯有寶玉超然物表,不禁意洽心許。而又恨他是男子身。畢竟有嫌疑之介,故一經晤對,不覺心跳臉熱,此非世俗懷春女子可比也。寶玉之自知非女,而又自恨是男,一段心事,正復相同。豈非黛玉之外,只有此人哉?’

這些清朝[道光年間]的《紅樓夢》評點家,因為處在《脂硯齋評石頭記》版本流行之前(當時既沒有高鶚續書一說,也沒有所謂的脂本),[所以是]把一百二十回《紅樓夢》作為一個整體來評點[的]。……這些評點家們都認為“欲潔何曾潔,雲空未必空”說的是妙玉表面與內心的矛盾,表面上要潔要空,實際上不潔也不空。“可憐金玉質,終陷淖泥中。”[妙玉]最後被強盜劫走,是自己不潔不空的咎由自取結果,一個出家人是不能有任何俗念的。這實在對妙玉太殘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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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代紅學家對妙玉結局的詮釋和設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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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胡適開始,紅學開始了一個新紀元,也出現了脂硯齋評本。新紅學的一個最大的特點是否定後四十回,認為後四十回是‘高鶚的偽續’。這樣一來,對妙玉來說,就沒有了‘走火入魔’與被劫,去掉了太露骨的愛戀賈寶玉的描述,沒有了被強盜侮辱的不潔尾巴。但到底應該給妙玉一個什麼樣的結局呢?

有的人從“到頭來,依舊是風塵骯髒違心願。”這句紅樓夢曲詞,認為賈家敗落後大觀園的姐妹流落風塵,正像很多鴛鴦蝴蝶派的小說中常有把‘怡紅院’作為妓院的名稱,一些自認為風流的妓女自稱為‘林黛玉’那樣,‘氣質美如蘭,才華阜比仙’的妙玉必然也流落煙花巷,當上了妓女,這就是‘風塵骯髒’的解釋。

但紅學家們不這樣認為。首先,一般讀者包括老點評家都把‘骯髒’理解錯了,蔡義江先生與張錦池先生都認為:“這裡的‘骯髒’一詞應讀仄音,即kângzâng,義同‘抗髒’,系‘婞直’之貌,即不屈不阿的意思;與俗語讀平音,即angzang,義同腌臢一詞者並無關係。

後來發現了一新的脂評本,即靖藏本,上面有一條很亂的批語,經過周汝昌先生的整理拼湊,意思為妙玉流落“瓜洲渡口……紅顏固不能不屈從枯骨”。雖然對靖藏本的真偽紅學界有爭議,但很多人都認為這條脂批很有價值。從靖藏本批語來看,妙玉大概隨著賈府的敗落也被迫結束了她那種帶髮修行的依附生活,被迫還俗,帶著師傅的靈柩回鄉,阻滯在‘瓜洲渡口’, 沒奈何嫁給一個地方上的老年惡霸,也就是‘屈從枯骨’了。

劉心武先生更進一步編寫了按這條脂批[思路延伸]的故事,[將]‘枯骨’具體為忠順王爺。這個忠順王爺是個無恥的老年色鬼,寶玉向妙玉討來送給劉姥姥的那隻‘成窯五彩小蓋鍾’成為故事的主要道具,妙玉為了救寶玉,獻身給老年色鬼,最後在‘瓜洲渡口’,像現代的‘黑寡婦’人體炸彈那樣在寶玉離開後引爆一箱炸藥與‘枯骨’同歸於盡。

我不知道[應該怎麼說,]現代紅學家們設計的妙玉的結局難道會勝過“高鶚”後四十回的描寫?假如說後四十回的‘走火入魔’與‘被劫’讓人讀了有些不舒服,那劉心武先生的‘屈從枯骨’故事就像被人塞了一個蒼蠅在嘴裡似的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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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妙玉這個“金玉質”來說,佛門庵堂就是“淖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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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何給妙玉一個‘陷淖泥’的結局,都會讓人有蛇足的感覺。前八十回給妙玉的寥寥數筆,其實已經把妙玉的一輩子描寫完了。妙玉出身高貴,不管是判詞中的‘金玉質’,還是品茶時的高階器皿,都說明妙玉的出身大大高於公侯家賈府。(沈從文先生考證過妙玉的古怪茶具,根本不是真的,只不過是作者隨意杜撰,為了說明妙玉出身高貴並看不起賈府這公侯之家而已。)妙玉的幼年出家,有著不得已的苦衷。佛門應該是一個聖潔的處所,但看紅樓夢裡描寫的出家人,哪一個是乾淨的?饅頭庵的淨虛,小尼姑智慧,水月庵的智通,地藏庵的圓心,買假藥的王道士等等,沒有一個是聖潔的。

出家應該萬事皆空,‘本來無一物,何處染塵埃’,但這些和尚、道士、尼姑哪一個是‘空’的?‘欲潔何曾潔,雲空未必空’說的是佛門,佛門表面上是潔的、空的,可是既不潔又不空。但紅樓夢的讀者,包括一些紅學家,卻把這兩句用到妙玉身上,說妙玉表面上要潔要空,實際上不潔不空,真冤哉枉也!妙玉並不是自己要出家,是不得已進入空門的。她這樣一個出身高貴的人,卻不得不在這種藏垢納汙地方討生活,(也許她的師傅是比較高潔的,但也不能完全庇護她,邢岫煙不是說她 “不合時宜, 權勢不容”嗎!)幼小的妙玉不得已藉以棲身的空門,對她這個金玉質來說就是一個‘淖泥’。

妙玉被接進了大觀園,她的進大觀園也是不得已的。師傅死了,她沒有了任何親人,沒奈何只得依賴榮國府這個貴族之家生活。她看不起這個‘食腥羶,穿綺羅’的貴族之家,[所以]對她這個‘氣質美如蘭,才華阜比仙’的金玉質[來說],表現出來的只能是世人不能接受的‘孤癖’。大觀園中沒有人喜歡她,理解她,她只有賈寶玉與林黛玉兩個可以交往的人。品茶時其實只有寶玉與黛玉,寶釵不過是一個陪襯;與妙玉說話的只有寶玉與黛玉,寶釵沒有說一句話。中秋夜聯句其實也只有黛玉與妙玉說話,史湘雲只是一個陪襯,愛說話的史大姑娘在妙玉跟前不發一言。她原本是應該生活在‘紅粉朱樓’中的金玉質,卻只能在‘青燈古殿’中虛度年華。還要‘違心’地在‘風塵’中掙扎,在這富貴的公侯之家,她實際上就像一塊‘遭泥陷’的‘無瑕白玉’,與她心靈相通的‘王孫公子’賈寶玉用不到為與她無緣而嘆息。

庵堂就是淖泥,在大觀園中孤獨地在青燈古殿爭扎度日就是她的‘風塵骯髒違心願’。淖泥是無法汙染‘金玉’與‘無暇白玉’的,不管在淖泥中沉淪多久,金子還是閃閃發光,無暇白玉還是晶瑩剔透。妙玉就是這樣一個陷淖泥而不染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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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山青士摘編自金雨雨《陷妙玉的“淖泥”是指什麼?》一文(冰壺山人的新浪部落格轉發於2013-08-09 09: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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