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才是真正的春秋之吳楚爭雄篇（13）

主筆：閒樂生

吳王闔閭即位後，任用謀臣伍子胥、伯嚭，勵精圖治，讓吳國就從一個偏僻窮困的蠻夷小邦，日趨強盛，發展成為春秋晚期的一個軍事強國。眼看就要正式挑戰楚國的霸權，吳王闔閭卻默默無語，登上高臺，迎著南風一聲長嘯。在先秦時代，“嘯”表達的是悲慨之聲，《詩經 召南 江有汜》說：“之子歸，不我過。不我過，其嘯也歌。”朱熹解釋說，這就是透過“嘯”而“舒憤懣之氣”。

吳王闔閭如今是志得意滿，功成名就，他能有何憤懣呢？群臣不解。

只有伍子胥，與闔閭君臣相知甚久，他知道，闔閭這還是在擔憂吳國的人才問題。我們前面就說過，伍子胥看人的眼光極其毒辣，他不僅看出了當時還是公子光的吳王闔閭乃絕世雄主，還看出了專諸雖然怕老婆卻是最神勇的刺客。如今，吳國有剛強果斷的軍隊統帥吳王闔閭、還有勇猛無匹的先鋒大將夫概，還有軍事情報、裝備與訓練專家伍子胥，現在只缺一個謀略超凡的軍事參謀，那麼吳國的軍事領導層就完美了。

於是，伍子胥又為闔閭四處訪求人才，終於給他找到了春秋時代最偉大的一位謀略家——兵家聖祖孫子。

孫子，名武，字長卿，《吳越春秋》說他是吳國人，《史記 孫子吳起列傳》又說他是齊國人，乃是齊國大族田氏的後代，後來因為齊國內亂逃到了吳國，歸隱田園，專心研究天下兵法。但孫武具體的身世如何，誰也說不清楚，《左傳》中甚至連這個兵家第一人的隻言片語都沒有提到，所以很多人懷疑歷史上是否真實存在過這個人，直到1972年4月在山東省臨沂市銀雀山漢墓出土了實實在在的證據——竹書《孫子兵法》殘篇，其中《吳問》篇記錄了孫武和吳王的對話，這才打消了很多人的疑慮，這才證實了在《史記》上“西破強楚，入郢，北威齊晉，顯名諸侯”的孫武確實存在。

至於在《左傳》中為什麼沒有提到孫武這個人，可能《左傳》乃晉國史官所作，史料偏向中原地區，南方被認為是蠻夷之地，史料不詳也很正常。而且，孫武偏重理論研究，只作為參謀隨軍，實際並未指揮吳軍作戰，這也是他無法登堂入室的原因之一。

即便如此，孫武仍可算是中國歷史上軍事理論水平最精深的一個奇才，他所著的《孫子兵法》集當時天下兵法之大成，聯絡從黃帝時代至春秋時代無數經典戰役的實際經驗，然後上升到理論高度，短短五千字就包含了一個博大精深的理論體系。歷代軍事家無不從中汲取養料，被譽為“兵學聖典”。如果一個將軍居然沒讀過《孫子兵法》，這不是土匪就是棒槌！

圖：銀雀山《孫子兵法》《孫臏兵法》漢簡

如今，《孫子兵法》不但為國人所尊崇，在海外也頗有市場，世界各大軍事院校都將其列為必修教材，甚至在1991年的海灣戰爭中，美國海軍陸戰隊軍官每人都奉命攜帶一本《孫子兵法》，以便在戰場上閱讀。這本奇書另一個偉大的地方在於，它完備的理論體系不但可以適用於戰爭，還可運用於社會各領域，尤其在企業經營管理中得到了廣泛的應用，所以現在很多暴發戶居然也人手一本，開始像模像樣地研究起商戰法則來。

扯遠了，咱們回過頭來說闔閭，他聽伍子胥把孫武誇得天花亂墜，心下大喜，連忙派人召孫武前來面試。

對於孫武，吳王闔閭內心是抱有很大的希望的，因為人力資源部主任伍子胥這些年來給他推薦的每一個人，都是那麼的出色、那麼的讓人滿意。

而孫武也果然沒有讓他失望，他所承上的每一篇兵法，都讓闔閭忍不住擊節叫好：“觀此兵法，真通天徹地之才也，但恨寡人國小兵微，如何而可？”

孫武信心滿滿地說：“臣之《兵法》，不但可以用於軍隊，就算是一群弱質女流，也同樣可以被訓練成一支威武之師來！”

闔閭的老毛病又犯了，他放聲大笑，前仰後合，好像聽了這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話：“沙場征戰，一向都是男人的專利，寡人從來沒聽說女流之輩也能操戈習戰的，新鮮，真新鮮！”

孫武搖了搖頭，心裡暗道：大王重男輕女的思想真是根深蒂固啊，看來我得用實際行動，來宣傳一下男女平等思想先。

孫武說：“大王如果不信，可以用您的後宮宮女來做個小規模實驗，不知大王可否割愛呢？”

闔閭笑：“這有什麼不可，來人啊，把寡人的宮女們全都叫來，這些丫頭最近活得挺滋潤，正好藉機鍛鍊一下身體。”

不一會兒，後宮三百佳麗就集合完畢了，這些個小姑娘，穿上從未曾體驗過的甲冑，滿臉新奇地擺弄著手上的劍戟戈盾，嘰嘰喳喳吵個不停，還以為在玩一個有意思的遊戲。

孫武陰沉著臉站在一旁，心想，現在且讓你們得意一下，待會兒有你們好受。

闔閭先是煞有介事發表了一通訓話，然後轉身對孫武說：“孫先生，可以開始啦！”

孫武說：“且慢，請大王先任命你最寵愛的兩個美姬為隊長，這樣比較好管理。”

闔閭便叫出兩位美女，說：“這是寡人最喜歡的兩位寵姬，就讓她們來當這個隊長吧！”

孫武於是將這群娘子軍分為兩隊，讓兩位寵姬各管一隊，然後開始宣佈紀律：“第一，該站哪站哪，不許隨便走動；第二，保持安靜，不許交頭竊耳嗑瓜子；第三，一切行動聽指揮，違反軍令者，斬！”說完，孫武宣佈解散，明早五鼓，到姑蘇城北校場山全體集合正式訓練佇列，吳王闔閭則在高臺上看好戲。

第二天一早，宮女們在操場上集合完畢，孫武滿臉嚴肅地站在這群嬉皮笑臉的女孩子面前，軍訓正式開始：“肅靜，肅靜！先聽我介紹一下佇列行進的基本要領，你們知道你們前心、左右手和後背的位置嗎？”

眾美女捂嘴直笑：“知道，左右不分那是棒槌！”

孫武怒：“素質，注意你們的素質！不準笑，聽清楚了，待會兒我說向前，你們就看心口所對的方向；我說向左，你們就看左手所對的方向；我說向右，你們就看右手所對的方向；我說向後，你們就看背所對的方向。一切行動都要聽著我的鼓聲來指揮，知道了嗎？”

眾美女嘻嘻哈哈的齊聲道：“知——道——啦！”

孫武只好再怒：“嚴肅，嚴肅一點！這是在軍訓，不是在玩遊戲，我現在再把注意事項說一遍，你們要認真地聽，軍隊當嚴守紀律，令行禁止，做到全隊上下一心，共同進退，這樣才能打勝仗！”

眾美女七嘴八舌地抗議起來：“快點開始吧教官，早點結束早開飯！嘰嘰歪歪說了一遍又一遍，見過囉唆的，沒見過你這麼囉唆的！”

孫武強忍怒火，來到帥臺，插著腰，命令鼓手擊鼓發令：“向右——轉！”

眾美女爆笑如雷，有的甚至學起孫武的神情，插著腰，奶聲奶氣地學起他的山東口音來：“向右轉，俺叫你們向右轉，你們聽到了沒有？”

孫武的嚴厲軍令和指揮佈置對這群可愛的美女來說，簡直比什麼遊戲都好玩，而孫武教官略帶山東口音的腔調，竟然成了她們嘲笑的物件。

孫武教官感覺很沒面子，但仍強壓住怒火，說：“紀律還不清楚，號令不熟悉，這是將領我的過錯。好，這次就算了，下次定斬不饒！那麼咱們接著訓練下一個專案，大家要認真地做：待會兒我敲第一遍鼓，全體立正；第二遍鼓，全體手持兵器向前走；第三遍鼓，全體擺出戰鬥姿勢。聽到了沒有！”

“聽——到——了！”

“這次你們可不能再笑了，否則別怪我不客氣！”說完孫武擼起袖子，親自拿起鼓槌擂鼓：“立——正！”

有人又皮癢開始笑了，抱著肚子，前仰後合。

“向前——走！”

沒人往前走，爆笑像傳染病一樣，傳染了整個隊伍，有的笑得直不起腰來，有的笑的蹲在地上，有的甚至一屁股坐在地上，笑的眼淚直流。

這次孫武真的發飆了，怒髮衝冠，脖子上連線帽子的絲帶應聲斷裂，只聽他一聲虎吼，大喝：“執法何在！”（成語“怒髮衝冠”典出於此）

執法官上前跪倒：“在！”

“紀律弄不清楚，號令不熟悉，這是將領的過錯；現在既然講得清清楚楚，卻不遵照號令行事，那就是軍官和士兵的過錯了。你說，依軍法當如何論罪！”

“當斬！”

孫武雙目圓瞪，喝道：“既是如此，來人啊，把兩個女隊長推出去，斬了！”

兩位美女頓時花容失色，明白這並不是玩遊戲，忙大哭：“教官，我們錯了，我們再也不笑了，大王，救命啊！”

闔閭連忙求情：“寡人知道將軍你的厲害了，你就見好就收吧！寡人要是沒了這兩個寵姬陪伴，吃飯都沒胃口，睡覺都不安穩……沒有她們的夜晚，寡人不能活啊！”

“不行！我既然受命為將，將在軍，君命有所不受。”說完孫武喝令左右：“速斬二姬！”

兩位花季少女就這麼被人推了下去，按在鐵砧板上，隨著兩聲尖利的哀嚎，一道斧影，兩顆美麗的人頭滾落地下，豔紅的鮮血綻放如花。

世界一片寂靜，清晨的風摻雜著令人作嘔的血腥味道，拂過每個人震驚的臉龐。

孫武重新任命了兩個新隊長，滿臉平靜地繼續開始訓練，好像剛才什麼事兒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這一招“殺雞儆猴”果然奏效了，這群猴子們看了這場畢生難忘的“好戲”後，一個個變得無比老實起來，不論是向左向右、向前向後、跪倒、站起，無不規規矩矩，連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兩支隊伍寂然無聲，婀娜的佳麗奇蹟般的變成了一支紀律嚴明的紅色娘子軍。

在現代人看來，孫武的訓練方法確實太過殘忍，不講人權，一點兒都不懂得憐香惜玉，如果咱們大學軍訓女同學笑場，最多被罰唱歌好了，咱們敬愛教官哥哥可不捨得體罰她們，就算是真正的女兵，也最多被罰長跑，如何會嚴重到要砍頭呢？其實這都是時代的不同而造成的觀念差異，冷兵器時代，打仗沒啥科技含量，所以嚴明的軍法對一場戰爭來說尤為重要，只有紀律嚴明計程車兵才有可能存活下來，從這點上來看，砍一兩個人的腦袋能救一整個軍隊甚至一整個國家的命，這又有什麼可非議的呢？

而孫武見大功告成，便遣使報告吳王闔閭說：“報告首長，隊伍已經操練整齊，請首長檢閱。這群女戰士，已完全可以送上戰場了！赴湯蹈火、平定天下，不會比任何一支部隊差！”（成語“赴湯蹈火”典出於此）

吳王還沉浸在剛才痛失小蜜的悲傷之中，哪裡還有心思搞閱兵儀式，他長嘆了一口氣，說：“我知道你善於用兵，可以助寡人稱霸天下，但我們這兒廟小，容不下你這樣的麻辣軍師！現在閱兵取消，隊伍解散，大家該幹嘛幹嘛去吧！”

孫武耷拉著腦袋，失望地說：“王徒好其名，而不用其實！”

眼看這麼一個大人才就要在自己的眼前溜走，伍子胥忙站出來進諫說：“兵者，兇器也，不可只試不用。帶兵打仗，不殺一兩個不聽話的人，怎麼能治好軍呢？所以，大王想要伐楚稱霸，就必須留住孫武這樣的人才。不然，從吳到楚，轉戰幾千裡，深入敵境，如若我軍軍紀渙散，士氣懈怠，稍有挫折，恐怕就會作鳥獸散，又如何能雄赳赳氣昂昂，殺過漢水，挺進郢都呢？所謂千軍易得，一將難求；花姑娘易得，孫武難求！若大王只因為兩個寵姬，而放棄了一個難得的良將，何異於撿了芝麻而丟西瓜哉！這等賠本的生意，大王不能幹哪！”

闔閭聽了這番話，頓時開心起來，把兩個心愛的小蜜忘到了九霄雲外。在自己邁向成功的路上，死的人還少嗎？再多兩個美女也沒啥區別！誰能幫他稱霸，誰才是他真正的小蜜。

就這樣，吳王闔閭火速成立了伐楚稱霸工作組，自己任組長，伍子胥和伯嚭任副組長，孫武任高階顧問。伐楚工作，成為了目前吳國工作的重中之重。

連嬌滴滴的宮女都能被孫武倒騰成像模像樣的軍隊，更何況是剽悍成風的吳國士兵？所以沒過多久，孫武他們就訓練出了一支精銳無比的“水軍陸戰隊”，不多，總共是三萬人。

但兵在精而不在多，孫武只要這三萬姑蘇子弟，就足以蕩平天下了。戰國末年大軍事家尉繚就說：“有提三萬之眾而天下莫當者，誰？曰武子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