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海

明中期渤海所管轄的長城關口

明景泰五年，七月初十的午夜子時，田仙峪堡的一個值夜哨官，帶領一小旗十幾名巡臺軍卒，和三名桃峪村的民壯（民兵）巡哨到田仙峪關口。一個軍卒剛剛登上墩臺，突然聽見外邊牆下有響動，他急忙回身向其他人招手。

哨官和兩個伍長登上墩臺，借月光朝軍卒指的方向一看，就發現不遠處的樹叢後面，有人手拔荊棘，躬著身子，踉踉蹌蹌地朝關口方向攀爬。

這座墩臺離關門僅五六十丈遠，巡哨官立即面露緊張神色。想到近些天各邊警訊不斷，不可大意。隨即命令伍長帶領一伍，以及民壯下牆協助守關士卒應付，另外一伍，繼續左右巡哨，仔細瞭望。

難怪哨官擔心，自正統十四年 “己巳之變”，英宗朱祁鎮被俘後，代宗朱祁鈺繼位以來，蒙古各部以逼迫明朝開放邊貿為由，曾數十次破關南下。尤其是每年的春秋兩季，正是蒙古兵南下進攻的最好季節。已經發生的十幾次蒙人破關的情況看，蒙古韃靼部都是由獨石口境外的大松林沙灘，往南天河川，在今天的懷柔寶山寺村分路。一路往西攻宣鎮的龍門所、滴水崖，然後繞過永寧城，在分撥。

明嘉靖以前草原民族南進路線

一撥往東經今延慶大莊科、韓家川、老長城進鷂子峪溝，攻打西水峪、鷂子峪關。如果成功，進而攻打黃花鎮二道關、頭道關。另外一撥，西去攻打居庸路所屬的各個關口。

在寶山寺分出的第二路。先東行在再轉向西南，過裘廠（今秋廠），南至三角城（今北八道河）分出一撥。往西經今天的西柵子攻擊犯擦石、磨石二口，得手後再攻打宣鎮的四海冶。

黃花路長城舊關口之一

在三角城分出的另一撥，由椒園兒（今交界河）、往南經沙嶺，再往西攻打慕田峪、賈兒嶺、田仙峪口；再有一撥直接往南攻打亓連口（今蓮花池）、神堂峪。所以，渤海所田仙峪的巡守官兵，近日裡一見風吹草動，就十分緊張。

當時，為及時準確掌握敵情，渤海所提調，按照總兵、參將的指令，曾派出數撥哨探。哨探或偵察兵根據不同的任務稱為：“坐撥”、“尖夜”、“夜不收”等， 每撥尖夜三名。一撥尖夜往永寧、陽和一路哨探。其中盤道嶺一撥、四海冶一撥、秋遷鋪一撥、三角城（八道河）一撥、裘場（秋場）一撥、三岔口一撥、湯和（今湯河口）一撥。

景泰三年（1452）十一月，兵部根據各方面獲取的情報，得知“蒙古瓦剌部落首領也先，雖然表面派使者來朝入貢，而暗地卻收集各個小部落，聯合朵顏三衛人馬，在近邊之地屯牧。兵部認為不得不加強防備”。

黃花路長城

但是，朝廷中也有一些文臣武將認為，瓦剌部已經是強弩之末，既然對方來進貢，不如對其施之以皇恩，教之以仁義，促之以依附。皇帝就在備戰與修好的兩難中，備受煎熬。但最後還是命令兵部，制定出了“禦寇安邊十一事”：其中之一，就是命令黃花鎮、居庸、等關口守臣，必須親自巡視所轄的各個隘口，挖溝塹，修牆臺，密偵探，但是不可以擅開邊釁。也就是說，該防備還得防備，如果發生摩擦，就忍著點，別輕率還擊。

按照兵部的命令，各邊各口守軍雖然加強了防備，可還是出了事兒。景泰五年（1454）六月，蒙古兀良哈部攻陷了亓連口、神堂峪口，不但搶走大批牲畜，鐵器，還掠走了懷柔縣民婦數人，押至裘場（秋場）為奴。

田仙峪關裡山地

其中一位民女趙氏，在數日內，假裝順從，勤於勞作，“兀良哈達子”漸漸對其疏於防備，一個月後，趙氏看準時機，鑽入山林，食野果，飲山泉，走深溝，攀陡壁，晝伏夜行，經過兩天三夜，終於逃回到慕田峪、賈兒嶺邊外。她選擇了從西柵子、臭水坑翻山進入關內的最近路徑。當她爬到牛角頂與賈兒嶺兩峰之間的邊牆下，也就是今天被稱之為“箭扣”長城的邊外，田仙峪口附近，被駐守在田仙峪堡的巡哨戍卒以及值更民壯（民兵）發現，接應進關內。

領班哨官對關外逃回民女初步詢問後，派了三名民壯將民女趙氏，經“張嘴塘子”、“珍珠泉”護送到田仙峪堡，交給了駐堡書記、把總。因民女深夜邊外入關，把總感到事關重大，一方面為飢渴衰弱的趙氏安排粥飯，同時派人連夜向渤海所提調報告。

當時渤海守禦千戶所的功能已經名存實無，其屯田戍邊事務已經劃入“黃花鎮等處地方”管轄，“黃花鎮等處地方”也就是後來的“黃花路”。 當時的最高長官就是深受景泰皇帝寵幸的巡守黃花鎮等處都指揮僉事魯瑄。

明渤海所新營城遺蹟

渤海所提調命令田仙峪把總立即解送民女到渤海所，田仙峪西南距渤海所僅五里，雞鳴時分，趙氏在戍卒的護送下騎驢進入了渤海城。趙氏向提調詳細敘述了被擄以及逃脫的經過，同時報告了，蒙古瓦剌部酋長的也先（土木堡俘明英宗），十天前派人來調遣朵顏三衛韃子攜家前往會合，準備在中秋前後入侵邊境的緊急情況。

第二天渤海所提調將近日“尖夜”、邊外“坐撥”獲得的情報連同民女趙氏提供的情況彙總，寫成“塘報”，派軍士經南冶過“駝嶺關”火速送達黃花鎮守備太監畫籤（閱、用印）。守備署派出最好的遞馬，將“塘報”直送到都指揮僉事魯瑄的駐地“長陵衛”。其後，也先聯合朵顏部中秋犯邊的情報經鎮、巡將臣直達兵部。

古城堡內的古槐樹

當時的兵部尚書于謙雖然在“土木之變”後，率軍民取得了“北京保衛戰”的勝利，但仍不敢麻痺大意。兵部立刻會議，反覆與以前來自各方面的情報對照。議後得出結論：“朵顏三衛明依朝廷，陰附也先，由此可知。近日朵顏部乞求到近邊居住皆非實情，意在為也先向導是用”。為此，兵部請皇上速發敕命給各邊、各關總兵等，密切哨探，謹慎提防，同時調遣天津衛、萬全衛各四千兵馬，作為“客兵”駐紮陵後的居庸、黃花鎮等處地方，與兩路“主兵”聯合“秋防”。

這年秋天，也先知其秋季闖關的計劃已經洩露，明軍已經調兵防備，只好取消已經準備了兩年之久的、最後的一次破釜沉舟似的“大舉”。入冬之後，也先率瓦剌部西歸；兀良哈大部回到裘場（秋場）以北；朵顏一部自“忽石哈”（今灤平縣，虎什哈鄉）退到“孛合車小興州”（即波洛河屯，今灤平一帶）。少數沒有北歸的兀良哈、朵顏人，基本都是與朝廷為善，真心想在明邊近地長久安居蒙族農牧民。

古堡之門

景泰五年的秋防很成功，景泰皇帝十分高興，不但獎勵了很多將臣官兵，即便巡守黃花鎮等處都指揮僉事魯瑄，因“役軍燒炭獲利”、“私伐邊木營第”、“收索軍士貨賄”等腐敗行為屢次遭到彈劾，魯瑄本人“自陳”時也承認了犯罪事實，可是經受了也先連年大規模侵擾後的皇帝，鑑於魯瑄能積極修築黃花、驢鞍嶺二城以及魯瑄在本年度秋防中的表現，對其腐敗行為給予了一次次的“寬宥”。

經渤海所提調申請，懷柔民女趙氏，不屈於虜，聰慧智勇，逃生不忘探悉虜情，獎勵耕牛一頭，染布一匹；賞田仙峪、賈兒嶺等處地方官兵月銀五錢至一兩有差；免桃峪村一十六員名“民壯”徭役兩年，並支予月銀五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