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乾縣的緣

乾縣吸引我的，除了乾陵，還有乾縣街道的名小吃虢家包子、豆腐腦和麩（發二聲）子。2008年春節我從銅川出發，前往乾縣拜訪一位老師。見面後，相談甚歡，一見如故。第二天，她領著我拜謁了乾陵。

乾陵位於咸陽市乾縣北部的梁山，距離縣城六千米，是唐高宗和武則天合葬的陵寢。從東邊遙望，似一位雍容華貴的夫人仰面平躺，北峰為頭，南二峰為胸，一左一右對稱的兩座峰燧，如婦人的乳房，山勢起伏，嫋嫋娜娜，天光雲影間，吸引人前行近觀。沿著石子臺階，一步步上行，腳如踩著朵朵蓮花，如蕩一葉扁舟，在菡萏初晴的午後漫溯著江海深湖，恍恍惚惚間嗅聞到一股淡淡的甜香，山上艾蒿微微，風煙俱淨——

無字碑前，嘆天地之悠悠，萬千寵愛於一身的媚娘，掌握大周十五年風雨的曌帝，竟然是一個人？如今陵寢盤臥龍脈之上，且以整座山加數千根石條封箍，致使自古到今沒有毀壞。每次開啟經書，由她親自撰寫的“開經偈：無上甚深微妙法，百千萬劫難遭遇，我今得聞得受持，願解如來真實意”，如佛法所說，“深入經藏，智慧如海”嗎？刀砍斧削的石碑呵，你記載，你書寫，你張揚，你懊悔，你披風戴雨多少年，你在等誰，而誰又在等你？帶著神秘色彩的乾陵，蒼柏幽綠肅穆，群山下阡陌交通，田疇行人房屋儼然，陽光柔和地吹著風……

下山，我們品嚐了當地有名的虢家包子。

虢家包子坐落在城西，面北三間前後長約十五米的商鋪，一迎門左邊是櫃檯，擺放收銀系統，往裡走，包包子，剁餡料的工人戴著白帽子，身穿白大褂緊張有序地忙碌著，右邊設大堂及各類包間。我們一進去，店家卻不招呼，你自己取小碟，倒蘸料，然後去付賬，要求幾籠包子，還有稀飯餛飩豆漿，任你索要。

吃飯間，人員流動，換座率加快。一隻包子吃下去，尚未吃出味道，第二個再吃，油香油香，餡料韭菜綠得潤格盈盈，木耳是黑格熒熒，豆腐是白格生生的。聽朋友介紹，這家師兄爺爺就幹，傳到兒子，再傳給孫子，也就是現在的老闆，老師指著一位乾淨利落的老人，說是爺爺。

乾縣豆腐腦好吃。為了吃這口乾縣豆腐腦，我去咸陽老街，去臨潼東三岔，去八大奇蹟館的飲食一條街，臨潼乾州食府，找到過乾縣豆腐腦，吃得次數多也就總結了一個經驗，乾縣豆腐腦之所以好吃，在於不調醋，特色是調的當地有名的乾縣醬辣子，這種辣子經先民一代代傳承研製，，將西府土地上土生土長的綠辣子製作成香溢四野的醬辣子：花椒芝麻花生仁焙乾，碾磨成末，加進軋面的綠辣子裡，再加十三香蠔油老抽以及秘製香料，香噴噴的乾縣醬辣子就出鍋了。特別的辣椒，讓乾縣豆腐腦遠近聞名，食之餘味無窮。

那位老師的弟弟結婚，我們一行三人前去隨禮。熱情的哈水面天剛矇矇亮就開吃了，一碗接一碗，吃了一碗另一碗飄著油花花雞蛋皮皮的面又端上來，吃得肚裡煎火，汗不知不覺滿腮淌下來。下午吃流水席，六個人一座，中間空出的部分供上菜用，西府人講究，雞鴨魚肉毫不馬虎，新媳婦過來勸酒，座中老人送上祝福：孃孃，額娃呶滴野，額娃呶滴野。

老師回訪，邀來我家玩，大熱天開啟包裹，聞到一股子跟醪糟一樣的甜香。問是啥？她說，你取一個碗，倒些開水泡著吃，我把碗端來她倒出一些麥子模樣的糟粕，我對食物的捕獵過於單一，拒不食用這超乎尋常的尤物。又不忍拂她的好意，用勺子舀了一小口，甜甜的酸酸的，我實在受不了，就放棄了嚐鮮。看著她敝帚自珍，幸福愉悅地吃完麩子，我心有餘悸，終究戰勝這異域之物的誘惑，遂落了個不敬重老師和看低友誼的惡果。

我十二歲

“巋然沒字碑猶在，六十王賓立露天。冠冕李唐文物盛，權衡女帝智慧全。黃巢溝在陵無恙，述德紀殘世不傳。待到幽宮重啟日，還期翻案續新篇。”新中國考古學家、詩人郭沫若這首詩寫的就是乾陵，誇讚女帝的智慧和才幹。一方水土養一方人，那位老師也開了家公司，跟隨千禧年東莞大軍回鄉創業，打拼出一方天地。

2018年家裡一場變故，我一夜白頭，幾近失語，和丈夫也是茅舍無炊煙，相對無言，也因此斷掉一部分交往——包括那位乾縣籍的老師，但我對於虢家包子、豆腐腦、麩子的味道卻留在記憶深處，且常生出專趟乾縣去品嚐的念，我既沒有“生生世世解脫的緣”，也就沒有要度的人，舍而求其次的我，大概對亦師亦友的她的熱忱相待，對乾縣人一份似斷未斷，似連若無的緣了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