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吳清淺
《山河令》這劇熱播後很多人都深深地中毒了，無法自拔者大有人在。這劇能大火很重要的一個原因可以簡單地歸結為阿絮和老溫活出了內卷下我們不敢奢望的人生，在房貸、子女教育、行業競爭、貧富差距、階層固化等壓力下，尤其是遠超出收入的房價壓力下，我們越來越不敢像阿絮和老溫那樣去追求高山流水，追求詩酒江湖，追求仗劍天涯了，莫說追求有時候就連想都覺得太奢侈。
阿絮不管是周公子、秦懷章大徒弟、四季山莊莊主，還是天窗首領時都是高富帥兼成功人士式的存在，尤其是任天窗首領時存在感最強。天窗無所不知，無所不能，整個西北一聽天窗聞虎色變。他是那個一人之上萬人之下的周大人，上到晉王器重他，給他無盡恩寵榮祿，下到天窗各級聽其差遣，為其賣命。
這樣的存在，是很多人無數遍所想象過或所追求過的“功成名就”吧。但在做天窗首領的第十年，阿絮卻為自由故，拋棄這份成功。不願再淪為權力鷹犬的他，寧願忍受七竅三秋釘武功盡廢、五感俱失、形如廢人的煎熬，三載赴幽冥的宿命，也要離開天窗，就此浪跡天涯，痛痛快快地活個三年。
而老溫本是要借琉璃甲和武庫把江湖攪亂，燒盡世間骯髒，讓那些披著人皮的貪婪惡鬼們與青崖山的魑魅魍魎同歸於盡的，但阿絮的出現改變了他，從而放棄了原來要謀劃的殺個天昏地暗的慘劇。
一個是被無數忠良之臣痛恨的天窗組織首領，一個是被世人唾棄的鬼谷頭子，他們誰都不比誰乾淨，誰都禁不起盤問。這樣的兩個人按照世俗的常態似乎是不可能走到一起的，不過是互相揭老底、互相攻擊的死冤家。但因為他們跳出了世俗，不為虛名所累，所以最終雙向奔赴、互相救贖、彼此溫暖，共譜了一曲只屬於他們自己的高山流水。
他們雖曾是公平正義的伸張者，殺了無數該殺的人，老溫殺了食小孩的前任鬼谷谷主，殺了害人無數的前十大惡鬼，阿絮殺了狼子野心節度使，殺了以權謀私的文臣武將；但他們也曾是手上沾滿無辜者鮮血的惡魔，老溫間接害丹陽派和鏡湖派滿門，讓成嶺家破人亡，阿絮殺了忠心於朝廷的李大人，害死了師弟秦九霄的心上人靜安郡主。
好在他們都最終知迷途反，一個不再執著於找那些逼死他父母的武林正派幫兇復仇，只要那個罪魁禍首趙敬負責；一個重拾師父秦懷章的俠義，為防有謀反之心的晉王得到武庫甘願與蠍王、段鵬舉共赴黃泉。
什麼琉璃甲、武庫、陰陽冊、六合神功，什麼天下第一、武林盟主、長生不老，這些名門正派、青崖山鬼或普通俗人都想得到的東西，他們一樣都不在乎。只在乎彼此，只想兩人一起，在某個客棧外或某個橋頭邊曬曬太陽，高興時、難過時或睡不著時對著彼此喝喝酒，一起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聊兒時的趣事或江湖趣聞，一起在某個深夜或某個午後交交心、互訴衷腸……總之，就是簡樸的生活，沒有太多欲望。便是這般過上兩三年，也強過枉活一世。
所以他們互相需要，雙方缺一不可，一旦沒了一方，這世間就再也找不到另一個可以這樣陪伴彼此過日子的人了，只能像長明山上那不老不死、孤苦伶仃的葉白衣那樣蒼涼獨活。所以，當阿絮以為墜落白鹿崖的是老溫時，他隨之跳下去；為給老溫復仇，他放棄三年的壽命取出七竅三秋釘，只為恢復十成功力好達成所願。而老溫同樣為他不顧性命，甘願一次次地耗損內力給他療傷，最後還把自己當爐鼎，把煉化的六合真氣反輸給他，導致經脈盡毀、一夜白頭。
也正是這份不計回報的付出，最終成全了彼此，他們終於可以像他們所向往的安吉四賢那樣歸隱江湖，過上一直嚮往的簡樸、自由、安穩的美好生活。當朝霞和晚霞映照在那皚皚白雪時，他們仍如當初行走江湖、仗劍天涯時那樣，懶洋洋地閒坐在一隅曬太陽、喝酒、聊天、交心、練武……不在乎世人對他們的任何看法。
這樣的快意人生、高山流水是多少人所期盼的呢？從春秋戰國時期的俞伯牙、鍾子期，到《笑傲江湖》的曲洋、劉正風以及令孤衝、任盈盈，再到《山河令》的安吉四賢以及阿絮和老溫，知音相伴、自由悠然的日子，大概沒有人是不向往的吧。
但是，在生活節奏越來越快的當下，我們的生活是越來越便利了，但各種便捷、高效的通訊裝置似乎並沒有把人與人的距離拉得更近，反而更遠。多少人不是在便捷中獨處一室，就是在人海中孤行，知音太遙遠了。
而比找不到知音更可怕的是沒完沒了的內卷。所謂的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所謂的一分耕耘、一分收穫越來越不讓人信服。我們終其一生，沒日沒夜地勞作，收穫彷彿與付出相差有點大。收入總趕不上房價，以為種種的房價嚴管下是新的希望，沒想到最終是自己單純了。多少人已在炒房的狂歡中償盡甜頭，如今要他們從中折損，豈肯！必然千方百計、不顧國之大計、民族之未來、生靈之塗碳維護他們殺人一百所得來的浸滿鮮血的利益。
縱使是那些買房上岸者，又有幾個揹負著百萬千萬房貸者是贏家呢！年紀輕輕就揹著沉重的債務，不敢回想兒時的夢想，更不敢追求心中之所往，日復一日地如牛馬般勞作，只求多掙點錢把債還清。而待房貸還清時，昔日揹著貸款買來的房子未必就能讓自己過上清靜的生活吧，可能待清債之日，又是樓齡折舊、各種服務打折的苦痛開始。一輩子只為一房子而活，沒有夢想，沒有追求，幸與不幸自知。這奮鬥的一生，就是把自己從這個牢籠挪到另一個囚室？
而令人失望的何止這房價呢！還有口口聲聲打著為孩子好的正大旗號或者是“我也沒有辦法，個個都這樣，我不這樣孩子就輸在起跑線”的無奈，在小孩才剛會走路說話或者是還在孃胎時就開始做各種競爭準備，報各種班，彷彿自己所做的就是孩子所需要的、想要的，也彷彿如此自己的孩子就定能在殘酷的競爭中笑到最後一樣。
愛也罷，無奈也罷，是真心為孩子好，還是隻為自我的那份或隱藏或顯露的虛榮？只是幾千年來的王朝，哪個朝代的皇子不是生來就享受最優質的教育與資源，但也難逃一代不如一代、王朝更迭的宿命。所謂的名門望族，往前倒十代八代，又有哪個門閥望族每一代都出色呢？
……
不管是家裡家外，不管我們處在何種年齡段，不管我們身在何方，不管是想買房上岸而不得者，還是房貸揹負者、教育焦慮者……各種盲目的比附、無孔不入的內卷、沒完沒了的焦躁背後，無非就是為虛名所累，總覺得要出人投地、要功成名就才是人生的意義，但真的如此嗎？
想當武林盟主的莫懷陽死了，同樣想當武林盟主的趙敬身敗名裂了，想封王封侯的蠍王葬身雪海，想坐擁天下的晉王纏綿病榻……這些一心想著功成名就的的人沒一個落得好下場，而那個原來也想功成名就但做了十年天窗首領後只想好好活著的阿絮到最後反而得以善終。望盡天涯路的他只想平平凡凡、簡簡單單地活著，山河不足重、功名利祿更不足重，重在遇知己，與知己在一起相伴就好。或許那個葉白衣也曾想過功成名就，可當如願以償還長生不老後，卻沒有成功的喜悅。
追求功名利祿也罷，追求平淡生活也好，如同蘿蔔青菜各有所好，誰都有選擇的權利，但若如莫懷陽、趙敬、蠍王、晉王那樣為達目的天天活在算計與殺戮裡，又有什麼意思呢，最終不過是被算計和被反殺罷了。就如同那些依靠炒房牟取暴利者最終不過是被反噬罷了，物極必反，誰又能逃得過歷史與自然之規律！
只可憐了被他們禍害的無辜，他們無異於老溫口中的披著人皮的貪婪惡鬼們——那群口口聲聲說要除魔頭自己卻是惡魔的名門正派、社會精英、成功人士，也是葉白衣時常掛在嘴上的那群愚不可及的蠢貨，而無知的無辜者在他們的矇蔽或忽悠下可能也會在某個時刻淪為幫兇。
你可以選擇如莫懷陽、晉王那樣做你的武林盟主、王侯將相，也請允許我如阿絮、老溫那樣選擇過平淡的生活。你可以說那豪宅、榮譽、奢侈品是香的，我也可以說曬太陽、喝酒聊天是好的。身為虛名所累的人吶，請給那些選擇平凡的人（包括自己）一份寬容吧，別逼著所有人都做莫懷陽、趙敬、蠍王、晉王，縱使我們找不到知音，也請給人做阿絮、老溫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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