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轉自：河池日報
一支粉筆寫人生
□ 張宗相
清明節剛過，本應是明朗的天氣，卻連續幾天小雨紛紛，太陽一直躺在雲層裡。我走進教室，在黑板上寫下了標題：統計與機率。這節課只講一道例子，是關於核酸檢測內容的機率題。對於核酸檢測，學生們在清明節前剛好做過，容易理解。
講完例子，我走下講臺，檢查學生的課堂作業情況。我剛走到第一組後排，側過身，身旁的一位女同學對我說：“老師，你的衣服沾粉筆灰了，我幫你拍一拍！”我馬上看了我的衣服，發現左側的衣袖真的沾了不少粉筆灰，就用右手輕輕拍了一下。那位女同學站了起來說：“老師，你的肩膀上還有一點。”沒經我同意，她迅速而又柔和地幫我拍下了肩膀上的粉筆灰。我說：“沒什麼，我們做老師這一行就是吃粉筆灰的，沾上粉筆灰很正常。”
這樣的事情，不知發生多少次了。每當學生看到我的衣服沾上了粉筆灰，都會主動幫我拍掉，似乎老師的衣服容不得一點灰塵的“玷汙”，應該像我們的心靈一樣潔淨無瑕。其實，學生也是知道的，老師天天拿著粉筆，哪有不沾粉筆灰？只是想讓老師的衣服乾淨些。
我讀小學、初中時，偶爾有老師叫我上講臺用粉筆答題，便覺得是一種榮耀，儘管粉筆字寫得歪歪扭扭。讀高一時，歷史老師是當時的校長。他已50多歲，戴著一副眼鏡，寫的粉筆字，字型清秀、飄逸灑脫，看之如行雲流水，讓人愉悅。後來，我去師專讀書，每當練粉筆字時，常常回憶校長的字型。可練了3年，仍舊相差甚遠。
師專畢業後，組織讓我回到生我養我的家鄉，美其名曰“為家鄉服務”。我沒有怨言，捲起鋪蓋就去學校報到。我所在的中學，一個年級有兩個班，全校兩百多人。那時，政府按學生數撥付辦公經費，我們學校的學生少，辦公經費當然也少，常常入不敷出。因此，我們老師在使用粉筆的時候非常節約，有時候要寫到針尖大小，實在沒辦法寫了才扔掉。粉筆頭越小越不好使力，一定要把握好手指的力度。用力太小，寫不清楚，用力太大，粉筆尖又折斷，一節課下來，有時候，手指都捏痠痛了。
記得有一次，我講課需要板書的內容太多，有道題的解答過程寫到一半就沒有粉筆了，講臺上能用的粉筆頭都用了，還是沒有辦法寫完。這時，後排的一位男生站起來說：“老師，我這裡有半截。”說完，他就小跑上講臺，把粉筆遞給我。我接過粉筆一看還有小半截，寫完這道題應該夠了，真是雪中送炭。我問他，什麼時候藏的粉筆呢？同學們不懷好意地笑了。他才忸忸怩怩地回答我：“老師，這粉筆不是我特意藏的，是上星期有一節課，我頭痛趴在桌子上，是你用這個粉筆頭提醒了我，我便把這粉筆頭撿起來，放進抽屜裡。”
聽他說完，我想起來了，是上星期的一節課，我看見他趴在桌子上好久沒動，就用一個粉筆頭砸了過去。他卻說我是用粉筆頭“提醒”他，講得那麼輕描淡寫。我大腦裡瞬間閃出一位老師——黃白。他是我大學時的心理學老師，每當有同學趴桌子時，他都會停下講課，然後走到同學身邊，輕聲地問同學是不是生病了，生病了就去醫院，沒生病的話就用心聽課。大學老師對待成年人都這麼細心，何況我面對的是十二三歲的少年。他們這個年紀正需要老師的理解和關懷。倏然間，我的臉有些發燙。
學校的粉筆少，我當然不會用來單獨練粉筆字，只是在課堂上書寫的時候儘量寫好一些，努力使自己的粉筆字讓學生喜歡。據說，鋼筆字寫得好的人，粉筆字一定寫得好；毛筆字寫得好的人，鋼筆字一定寫得好。晚上閒著沒事，我就在煤油燈下練鋼筆字，拿大學時買的一本龐中華的字帖臨摹。不知寫了多少回，我把字帖的內容從頭到尾都背得了，後來才知道是《增廣賢文》裡的內容。
常拿粉筆寫，哪有不沾衣。夏天還好，穿的衣服單薄，不易沾上粉筆灰，而冬天的衣服比較厚重，在講臺上轉過身不小心就會沾上粉筆灰。
時光荏苒，芳華漸濃。我與粉筆也漸漸有了感情，不知不覺中已習慣吃粉筆灰，只有用粉筆在黑板上書寫知識的樂趣，似乎才有一種成就感。有時到鄰里好友家串門，他們一見我，就對我說，吃筆筒的來了。我知道這是一種調侃，但我也會常常糾正他們說，應該是吃粉筆頭的來了。
隨著科技的發展，如今，教室裡都安裝了白板，黑板似乎受到了冷落，粉筆也被感應筆替代。我拿感應筆在白板上書寫，總是找不到寫字的感覺，因此，我依舊習慣用粉筆書寫課堂板書，大約是與粉筆結了一世的情懷。
春花俏，秋水長，我用短短的粉筆，不負春光，不負流年，用心書寫長長的青春故事：或喜、或憂、或陽光、或迷茫、或山重水複、或色彩斑斕。去年教師節，學生在黑板上寫下了幾句話：“老師，教師節快樂！祝老師桃李滿天下。”這樣的祝福應該是給所有老師的。我看了之後停頓幾秒，說：“同學們，我哪裡有什麼桃李滿天下呢？就看你們了，如果你們努力讀書，我才會桃李滿天下喲！”隨後，我竟不自覺地拿起粉筆，在學生的祝福語下方，寫下了這樣的一句話：“提筆揮灑三春雨，回首盡染兩鬢霜。”
寫畢，我把這兩句詩讀了出來，教室裡掌聲一片，不知是為我的粉筆字鼓掌，還是為我寫的這句詩鼓掌。不論時光怎麼流逝，我將繼續在三尺講臺上有聲有色地耕耘，播下春的種子，收穫秋的希望，用粉筆書寫自己的人生。
釋出於：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