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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文江湖】一個女人的千古奇冤:她是如何成為一代女詩人的?

時間來到公元871年(鹹通十二年),一位長相貌美的女囚犯被押往刑場斬首。這一年她27歲,正值青春妙齡。法場上沒有來為她“送行”的親人,因為她的雙親早已離世,也許會有一兩個她生前的相好來看她最後一眼。她就是著名的晚唐詩人――魚玄機。這個女人究竟犯了什麼罪就被問斬了?這背後有著怎樣的來龍去脈呢?

魚玄機本名魚幼微(字蕙蘭),長安人(今陝西西安),自幼聰慧、好讀書,5歲即可作詩,長成以後,容貌出眾,詩文為時人稱道,與李冶、薛濤、劉採春並稱唐代四大女詩人。唐代文學家皇甫枚的《三水小牘》評價魚玄機:“色既傾國,思乃入神。”即使是到了現代,她還有近50首詩收錄於北京國家圖書館。

無論是容貌還是才華,都異常出眾的魚玄機其實有著艱辛的童年。她的父親去世的早,留下她與母親相依為命。為了討生活,她的母親帶著她流落於倡門,一面幫人漿洗衣物,一面又讓小小年紀的魚幼微讀書識字。她的才學在少年時期就已聲名遠播。在她10歲這一年,一位慕名而來的飽學之士溫庭筠登門拜訪,後溫庭筠待她亦師亦友,二人結為忘年之交。然而,在魚玄機14歲這一年,恐怕溫庭筠自己也想不到一番好意撮合的一段姻緣,卻讓愛徒魚玄機陷入了一段痛苦的情感煎熬,甚至最終釀成悲劇。

14歲的少女,如花似玉的年華,正值情竇初開,加之她又是才女,平時常與文人雅士詩文唱喝,對其追慕者甚多。其中有一位名為李億的人,在彼此交往中得到魚幼微的好感。溫庭筠看著郎有情、妾有意,就有意撮合。因李億已有家室,因此魚幼微便做了李億的小妾。此時的李億正值狀元及第,可謂前程似錦。但看似好的開始,並不意味著美好的結局。李億的正室裴氏完全容不下這個美貌又有才華的小妾,所謂“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宋太祖趙匡胤的這句話對於裴氏這樣的女人同樣是適用的。在家世顯赫的裴氏面前,魚幼微毫無反抗之力,無奈之下,李億將她安排在長安城的咸宜觀,並信誓旦旦的許諾,“以後定會回來接她離開”。從此,魚幼微出家當了道士,道號玄機。一盞清燈陪伴著她開始了漫長的等待。

然而,她的一腔痴情,無盡思念,最終卻落得“我本有心將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的下場。3年之後,李億帶著正室裴氏拔腿走人了事(這孫子跑了)。3年的苦等,相思的煎熬,一切的憧憬化為泡影。現實中的巨大落差讓她始料不及,她無奈又痛苦的發出哀嘆:“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

也許是自幼喪父,家境艱難,在這種環境下長大的魚幼微更加渴望一份來自男人的呵護、關愛;憧憬一份美好的愛情,自己可以終身有個依靠。如今卻被人拋棄,這樣的心理打擊對她來說不可謂不深。在情感生活遭遇挫折後,她一改以往潔身自好、清燈孤影的平淡生活。從此,只有魚玄機,再也沒有了曾經的魚幼微。

自古多情空餘恨,此恨綿綿無絕期,經歷了情感挫折後的痛苦掙扎,魚玄機由愛生恨,但她沒有在這綿綿的恨意中堅強起來,反而開始放縱自我,在道德與世俗的目光中從此沉淪。她在《贈鄰女》這首詩中寫道:“枕上潛垂淚,花間暗斷腸。自能窺宋玉,何必恨王昌?”詩裡滿含著傷心與怨恨。

傷心、怨恨之餘,她在道觀外寫下一句話:“咸宜觀詩文侯教。”於是,各路採花獵豔之徒紛紛而來,原本修身養性的清靜之地變成了嬉笑放浪的汙穢之所。

人總要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終於有一日因為一次偶然事件,讓她陷入萬劫不復的深淵。

據《三水小牘》記載,這一日,魚玄機要外出,臨行時,告訴侍女綠翹:“如有人來,告訴他我去了哪裡,讓其在觀中等侯。”而她一去就是一天,晚上回來,她問綠翹有沒有人來過。綠翹回道:“樂師陳韙來過,但我說您出去了沒回來,他沒下馬就走了。”魚玄機懷疑綠翹與這人私通,大怒,將門窗鎖上,嚴刑拷打,綠翹始終矢口否認,並說自己當時連門都沒開,只是隔著門說話的。但綠翹越是不承認,魚玄機越發惱羞成怒,也不知打了多長時間,估計是綠翹流血過多,她請求討口水喝,她將水杯拿起後,尚未喝下,便倒地身亡。可憐一個小小的侍女,就這樣命喪毒手。此時的魚玄機儼然就是金庸筆下的李莫愁,全然沒有了曾經的善良;愛情的失意,情感上的挫折,放縱的濫情,所有的痛苦都在摧殘著她那顆受傷的心,讓她變得疑神疑鬼、歇斯底里。雖然她沒有小說人物那樣的高深武功,但打死一個小丫頭的力氣還是有的,所有的怨恨都傾瀉在這個小姑娘的身上。

事情終究被告發,審訊時她對所犯之事供認不諱,最終被京兆尹溫璋以打死婢女罪處死。

唐代文學家皇甫枚在他的書中評價說“綠翹的死是‘妒殺’。”因為侍女綠翹容貌出眾,因而遭到魚玄機的妒忌和猜疑。而溫州大學張乘健教授認為“妒殺”綠翹一說有編造嫌疑,他認為這是亙古之謎,是千古奇冤。

在唐代律法中,打死婢女罪不致死,最多流放一年。有人認為魚玄機被斬的幕後可能有裴氏的身影;也可能是溫璋做了手腳,因為據說京兆尹溫璋也曾去咸宜觀追求過魚玄機,但被拒絕了,由此懷恨在心。

不管怎麼說,魚玄機還是被斬了,這也算冥冥中給了綠翹一個交代。站在今天的角度來看,人人生而平等,難道婢女的命就不是命?可見封建制度的惡毒與不公。

綠翹作為一名侍女,任勞任怨的伺候著主子,最後卻慘遭毒手,如此命運,怎不令人唏噓!那麼,回過頭來看毒打綠翹的魚玄機,她的命運又何嘗不是一場悲劇?自幼喪父,隨母飄零,好不容易習得一身詩文字事,長大後卻又遇上一個薄情漢,情感上受到創傷便放縱自我,最終害人又害己。

過早的香消玉隕,而且還是落了個身首異處的下場。她悽慘落幕的背後,有人說是自甘墮落、殺人償命、咎由自取;有人說是一個小女子對於封建男權社會的無力反抗導致的悲劇;也有人說是被人陷害、千古奇冤……種種說法,莫衷一是。

如果說魚玄機悲劇的一生是一個小女子對封建男權社會的無力反抗,更不如說是她從未走出那段情感糾葛,並承受著痛苦的煎熬,是其個人內心軟弱的表現和對命運的無力掙扎,妄圖以放縱的慾望來麻木一顆蒼涼的靈魂。當她身陷牢獄即將赴死的前夕,她依然有寫詩的雅趣,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此時她的詩句足以表明心跡――“明月照幽隙,清風開短襟。”透過牢房的縫隙仰望星空,一縷月光,一陣微風,此時的她內心是平靜而坦然的。

在坎坷與挫折面前,不同的人會有不一樣的抉擇。落魄中的李白遊歷四方,他的身上總會洋溢著“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掛雲帆濟滄海”的自信與灑脫;一生坎坷,屢遭貶謫的蘇軾則多了一份“回首向來蕭瑟處,也無風雨也無晴”的淡定與從容;而同樣作為女人且也是文采出眾的宋代大詞人李清照,她在丈夫趙明誠死後,也遭遇了一段痛苦的婚姻,但她很快從情感的陰影中走出來,面對家國離亂,反而催生出她“生當作人傑,死亦為鬼雄”的家國豪情。他們身上的這些品質是高貴的,對現在的每個人都極具積極意義,這也是他們的偉大之處。而晚唐詩人魚玄機面對婚姻的不幸,卻從此一蹶不振,承受著從肉體到靈魂的自我毀滅,並由此導致另一個無辜生命死亡的悲劇。兩相對比,高下立判,對於這樣的結局,我只能說:“這是個可憐的女人,可悲,可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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