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雅娟醫生有個讓她既驕傲又心疼的患者。

這位患者叫小雪（化名），20歲出頭的姑娘在國外留學，每當在朋友圈曬出優異成績和參加活動的照片時，牛雅娟總是秒贊。而就在兩年前，小雪還是個目光渙散，胡言亂語，連走路都需要人攙扶的藥物成癮患者。

牛雅娟是北京回龍觀醫院成癮醫學中心主任，日常中，她總能接診到各類藥物成癮的病人。

如今越來越多的病人對各種鎮痛藥及新型毒品成癮，他們中有些人有時出現幻視和幻聽、易怒、健忘，或異常興奮，或痛苦尖叫，甚至發生人格改變，善良溫和的人變得自私殘暴。

牛雅娟和同事們發現，最近幾年，越來越多的年輕患者被家人拖著前來就醫，有的甚至是十幾歲的孩子。這讓醫生們感到十分痛心。

2021年6月26日是第34個國際禁毒日，今年的宣傳主題是「防範新型毒品對青少年危害」。健康界走進北京回龍觀醫院，牛雅娟和她的同事——北京回龍觀醫院酒藥依賴病房主任楊可冰講述了那些觸目驚心的故事。

16歲的性工作者

楊可冰從未忘記過那張稚嫩的臉龐。

那天，一個女孩被她的舅媽從東北帶到回龍觀醫院，在診室裡，楊可冰詢問病人基本情況時，女孩目光渙散，從不肯直視醫生的眼睛，對“吃過哪些藥”這類基本資訊，也很難答得上來。

從舅媽的口中得知，女孩只有16歲，早年輟學之後成了酒吧陪酒員，「除了陪酒，也陪別的……」

從二人閃爍其詞的講述中，楊可冰不難判斷出年輕的女孩是一名性工作者。舅媽說，女孩的父母疏於管理導致女孩早早踏入社會，在酒吧裡被人引誘磕了藥，不幸成為阿片類藥物曲馬多（鎮痛藥，可能發生成癮、濫用和誤用風險，用藥過量可致死亡）的「奴隸」。

從一開始的一天一兩片，到後來一天數十片，對曲馬多上癮的女孩暴瘦，不僅身體狀態每況愈下，精神也開始不正常，「連看人的眼神都那麼嚇人」。

吃藥之後，女孩可以一天一夜不睡覺，好心的舅媽曾經勸她戒掉藥品，但單靠意志力根本不可能擺脫藥品的控制。

楊可冰將女孩收入病房之後，用服用抗焦慮藥等方式幫她進行急性脫癮治療，女孩的臉上慢慢恢復了笑容……

出院時，楊可冰碎碎念一般囑咐女孩要遠離過去的那個圈子，最好能重新回到學校，或者找個正經工作。儘管女孩答應了，但楊可冰深知，藥物成癮治療之後，仍然會有60%到80%的患者會復吸，因為曾經的圈子，很難放過她。

「那個女孩後來再也沒回來過，希望她已經迴歸到了正常生活。」楊可冰說。

出國留學的美麗姑娘

滿眼都是「沒有頭的人」

讓牛雅娟最為牽掛的患者，就是文章開頭提到的小雪。

兩年前，被壞人下藥之後，對多種藥物成癮的小雪成為一位精神病患者。住院之初，她一直表現得十分驚恐，披頭散髮的她經常哭喊，還不斷問醫生，

為什麼眼前「有那麼多沒有頭的人向她走過來」，她好害怕。

可憐的小雪曾經品學兼優，因為學習成績優異，被國外高校錄取。壞人看中了她的美麗乖巧，將一瓶摻雜多種藥品的礦泉水遞到她面前。從那以後，小雪在國外無心學習，只有在吃過藥之後才會感覺好受一些。看著乖乖女變得瘋癲痴狂，媽媽流著淚幫她辦理休學，帶她回國就醫。

藥品對小雪的精神損傷很大，剛入院的小雪持續出現幻視和幻聽，除了看到「沒有頭的人」，還「總是有人在她耳邊說話」，牛雅娟不得不根據小雪的狀態調整用藥。

治療期間，小雪媽媽最愛跟牛雅娟聊起女兒從小到大有多優秀。她恨那些藥，更恨給小雪嗑藥的壞人，可是面對這些自己卻無能為力，能做的只有帶著女兒接受治療。

「小雪很懂事，一直很聽醫生的話，配合治療，出院後也沒有再碰過那些東西，現在已經回學校上學了，我和她還經常在微信上聊天。」小雪沒有成為牛雅娟的「意難平」，而是成為了讓醫生最為欣慰的一位病人。

透過醫生們的講述不難發現，海洛因等傳統毒品已經在國家持續高壓的打擊下，不再是「白魔」中的主流，極具隱蔽性和誘惑性的新型毒品卻經過喬裝打扮潛伏在人們周圍。針對新型毒品，兩位醫生亦對健康界講述自己的所見所想。

健康界：目前被濫用的毒品主要有哪些？

楊可冰：有甲基苯丙胺，也就是冰毒的衍生物；還有致幻劑，比如一些非法飲料含有我國精神一類管制藥品成分γ-羥基丁酸，正常人服用會造成暫時性記憶喪失、噁心、嘔吐、頭痛；還有含有賽洛西賓和賽洛新成分「蘑菇巧克力」，服用後會致幻；一種叫「藍精靈」的藥品成分是氟硝西泮，在醫學上是一種強效的鎮靜催眠藥，具有使人產生「順行性遺忘」的特性，一些人將「藍精靈」作為「蒙汗藥」使用，達到性侵的目的。另外，有人往電子煙的煙油中摻入成癮性很強的物質，供他人吸食導致成癮。

牛雅娟：還有類似於郵票的紙片，含有LSD致幻劑。這種致幻劑是無色無味的液體，屬於半合成的生物鹼類物質，是一種強烈的精神類藥物。犯罪分子將「LSD溶劑」吸附在紙上，就像小孩的卡通貼紙，放在舌上透過口腔粘膜吸收，就會使毒品滲入。浸過致幻劑的藥紙有各種各樣的設計，包括抽象藝術和動畫圖片、郵票和紋身花紋，這些新穎的設計恰好迎合了LSD濫用者的需求，並且隱蔽性很強。

濫用LSD的人會經歷各種各樣的不適，尤其是在劑量加大之後，會出現永續性知覺障礙。一些服用者還會出現嚴重的暴力傾向，傷人傷己。除了能造成嚴重的精神混亂外，還能給肉體帶來痛苦，例如神經系統的症狀，比如運動失調，步履蹣跚，抽搐。

楊可冰：有人不斷將新型毒品偽裝成各種包括奶茶、糖果等食品，再配上好看的包裝，很容易讓人上當，並且各種新成分層出不窮，給醫生在臨床中針對藥物成癮患者的治療增加了難度。

健康界：影視劇中的“迷姦藥”，在現實中是否存在？

楊可冰：存在！並且受害者多半是年輕女性，甚至是未成年人。

健康界：臨床中，接診到的新型毒品成癮患者主要有哪些？

楊可冰：無正當工作的所謂的「社會人」居多，還有一部分提供性服務者。

牛雅娟：這類患者有低齡化趨勢，說明新型毒品早已將手伸向青少年，這需要全社會警惕。

接診過各類新型毒品成癮患者，兩位醫生也對年輕人有所忠告。

一、不喝別人遞過來開啟過的礦泉水，

在一些特殊場合，即使是自己開啟的一瓶新礦泉水，離開座位之後再回來，也要對這瓶水保持警惕，所以最好一直讓這瓶水在自己的視線範圍內。

二、警惕朋友的朋友。

因為朋友不一定會加害自己，但是朋友的朋友就不一定了。

三、對私人出售包裝絢麗的糖果和飲料放下好奇心吧，

這些東西別碰。

四、有的年輕人服用過一兩次新型毒品發現並不會上癮，因為服用間隔時間很長，其實不然，毒癮已經在慢慢到來了。

律師說——

眾所周知，我國對生產、販賣毒品有上至死刑的最為嚴格的處罰，那麼生產和販賣新型毒品在法律上又是如何懲處呢？

「醫法匯」醫事法律團隊創始人張勇律師在接受健康界採訪時表示，管制精神藥品屬於法律意義上的毒品，私自販賣按照販賣毒品處罰，刑法上按照販賣毒品罪定罪量刑。

如果在暗中在他人飲食中加入這類藥品，可能構成欺騙他人吸食毒品罪。如果趁他人昏迷後實施強姦行為，則構成強姦罪。

需要注意的是，

是販賣管制精神藥品，無論數量多少，都構成犯罪。如果僅僅是提供，則按非法提供精神藥品罪定罪量刑。

張勇律師同時提到，醫生接診管制類精神藥品成癮患者時，除治療之外，還應有履行禁毒的職責和義務，應當向有關部門報告。因為禁毒是全社會的共同責任，醫生當然也不例外。

作者：李子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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