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吳清淺
《山河令》裡原以為周子舒的人生要比溫客行幸運些，看到最後方知老溫最親近的阿絮並沒有好到哪兒去，同樣幼年喪父，十六歲時師父也走了，效命表哥晉王十載，四季山莊舊部八十一人死剩他一個，最後才知道自己熱血效命十年原來是以身飼虎。
周子舒是晉州人，其父是老晉王的左膀右臂，新晉王是其表哥。由此可推斷周子舒是官僚子弟，媽媽與新晉王的媽媽可能還是姐妹。但這門親戚並不靠譜，他們家把人家當親戚、當盡忠的物件，人家卻把他們家當棋子。
周父病逝後（實為老晉王暗殺），周子舒就在四季山莊徹底住下了，根也從晉州移到了昆州。
其師父是四季山莊莊主秦懷章。四季山莊曾以四季花常在，九州事盡知享譽江湖。當週子舒化名為周絮與溫客行再度相遇時，江湖上已經沒有幾個人知道四季山莊了。原因是周絮帶領四季山莊的人投奔了晉王，創立了天窗，人去樓空的四季山莊也就沒落了，倒是天窗聲名鵲起。
周子舒這樣做也是迫不得已。他十六歲時授業恩師秦懷章突然病逝，江湖中人知道他這個少年莊主年幼可欺，於是黑道、白道到四季山莊找麻煩的人層出不窮，他帶領師叔伯和師弟們苦撐了兩年，眼睜睜地看著一個個叔伯為了保護四季山莊而死。最後，無力保全四季山莊威名不墜的他撐不下去了，就逃了，帶著本門的精銳投奔了周家世代效忠的晉州節度使也就是新晉王。
而在投奔前他的表哥擔心身邊沒有可信之人，專門寫信求他過去幫他，雙向互相需要周子舒便去了。
去了後方知自己的老師，同時也是他表哥的老師正值盛年就去世了。原因是老晉王聽信讒言，將他們老師下獄嚴刑逼供，老師沒有屈服便自盡了（可能是老師知道老晉王父子有叛心）。多年後周子舒說起這些都懷疑老師的死可能與晉王有關。畢竟權欲泥沼一旦陷入，豈能脫身，求他去幫助時的晉王已在權欲裡無法自拔。
投奔晉王后，周子舒以晉州為根據創立了天窗，他是天窗之首。天窗的勢力在西北，與勢力位於西南的毒蠍齊名，都是知名的暗殺組織，有北天窗南毒蠍之稱。只是屬於不同的人管轄，毒蠍的幕後老闆是太湖派掌門趙敬，而天窗的幕後主謀則是晉王，兩人都不是好人，都野心勃勃、老謀深算，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一個想當武林盟主，一個想謀權篡位當皇上。
十八歲的周子舒在老奸巨滑的晉王面前太年輕了，還沒有識破對方的能力。他萬萬沒想到的，他把晉王當恩人、當表哥、當效忠的物件，對方卻把他當墊腳石。於是跟隨他的山莊舊部全都淪為了權力的鷹犬，山莊舊部八十一人逐個凋零，到最後只剩他一個。
直到經過十載的出生入死，在人心鬼蜮裡殺了個七進七出，眼看知交盡零落，死的死，逃的逃，陪著他長大的、最疼愛的師弟李九霄死了，七爺景北淵、大烏烏溪遠赴南疆，周子舒才徹底認清晉王的為人。原來那個口口聲聲說要為晦暗的亂世尋找大義的晉王不過是為自己的野心找藉口，籠絡人心的託辭罷了。
尤其是李九霄誤以為他被困孤城捨命前去相救導致喪命後，認為李九霄之死有蹊蹺、自責不已的周子舒堅決要離開晉王。於是偷偷地先後給自己打了七枚七竅三秋釘，只為正大光明地擺脫天窗，離開晉王。
七竅三秋釘是周子舒創立天窗時定下的規矩，目的是為防止有人離開天窗。可以說只要加入天窗就別想著出去，因為但凡有嘴能說話的人要想離開天窗，要麼死，要麼就給自己釘上七竅三秋釘。七竅三秋釘一釘幾乎是不可能活下去的，此釘沒有手腳可做，一旦同時打入，沒幾人能忍受那痛苦，哪怕是勉強忍受下來，也如同廢人，武功盡失，知覺全無，活不了多久。
然而即便如此，想離開天窗的人還是一個接一個，其中就包括四季山莊舊部。理由是天窗是一個只管執行晉王命令的組織，晉王要殺誰就得殺誰，不問是非忠奸。加進去的人並非個個都是殺人工具，他們也有七情六慾，也有是非觀念，而晉王所殺者無非都是不聽他命令、不配合他造反者，其中不乏忠良之人，所以哪怕是打了七竅三秋釘第二天就死去，也先後有人選擇打釘脫離天窗。
周子舒也有自己的價值觀，當舊部八十一人只剩他自己時，他執意離開天窗。利用他發明的這個酷刑的漏洞，使用另一種方法，將七顆釘子每隔三個月釘下去一顆，讓它漸漸長在肉裡，與血脈融合在一起，這樣便可漸漸適應斷經截脈之苦，也不會變成不能說不能動的爛肉。雖然命也不會太長，最多隻能活個三年，但活著的三年裡差不多可以像正常人那樣，只是武功先是剩下五成，後是三成，再後就沒有了，然而即使沒了武功也還是能活的。
當晉王問他，你讓自己遭了十八個月這麼要命的苦是為何？直接悄無聲息地離開本王視裡即可，為什麼要折騰這一出？
以周子舒的武功確實可以做到悄無聲息地離開，就此執劍天涯、瀟灑一生。但七竅三秋釘之刑是他立下的規矩，他的那些要離開的兄弟都打了七竅三秋釘，如果他這個做首領的免受酷刑，九泉之下他對得起誰呢？
半生飄零、做過違心之事、殺過違心之人的周子舒本想著浪跡天涯隨死即埋，沒想到居然遇著了兒時的玩伴、自己那個相處了很短卻思念了二十年的二師弟溫客行，還遇著了要拜他為師的張成嶺，他與溫客行相認，還收了張成嶺為徒，讓張成嶺成為四季山莊第六代嫡傳弟子。
有所牽掛的周子舒決定要好好活下來，也因此捲入了二十年前的江湖恩怨裡，而一切的一切只因藏了天下武學秘籍和能逆轉陰陽的陰陽冊的武庫，而要開啟武庫就得集齊五塊琉璃甲。晉王也想開武庫，獲得裡頭的東西，於是派韓英前去江南找琉璃甲。
韓英所帶之人在英雄大會上認出了救張成嶺的周子舒，想將此蹤跡告之晉王。晉王在周子舒離開天窗後，始終認為是禍害，所以一直派人監視，只是周子舒很快就擺脫了監視，晉王的人再發現時自然要稟報邀功。
忠心於周子舒的韓英為了周子舒的安全便把他們全都殺了，還嫁禍給了毒蠍。本以為可以隱瞞一段時間，沒想到新任天窗首領段鵬舉與毒蠍四大刺客之一的毒菩薩是老相好，晉王又有意和趙敬勾結，韓英的謊話自然很快就被晉王等看破。但晉王料定韓英知道武庫陰陽冊的事，且料定他會去找周子舒，想借機挖出更多周子舒舊部，所以沒有說破。
不知道晉王所得琉璃甲是仿製品的韓英以為武庫裡的陰陽冊能救周子舒，離開晉王前便偷了琉璃甲。在偷琉璃甲的過程中從一封密信裡，得知周子舒之父突然辭世並非病死，而是先晉王以反叛之罪將其暗中殺害。周子舒知道後不敢相信，他父親是老晉王的摯友，又是他的心腹呀，老晉王居然下得了手。
不過當新晉王派人來抓拿他時他信了，不管是老晉王還是新晉王都是權力的痴迷者，為了權力有什麼是做不出來的。
韓英到四季山莊時，因偷琉璃甲負了重傷，而周子舒找大巫又沒找著，最終離去了。韓英的死和父親死亡的真相讓坐在牢車上的周子舒無盡感慨，十年血海浮沉呀，他原以為只要開啟一扇窗，此外總有光明，自以為的以身殉道，竟成了以身飼虎。
虛偽的晉王以為對方還是十年前那個單純的表弟，當段鵬舉押著周子舒到他面前時，他拿出十年陳釀，想與對方敘舊，還提起以前的美好時光，什麼十年為期，像十年前那樣，還是我們原班人馬，還是在那個小院，北淵撫琴，九霄吹簫，允行舞劍，青鸞作歌……
但周子舒已經不是十年前那個少年，青鸞自縊而亡，七爺遭你鴆殺（周子舒暗中救了，景北淵這才得以遠赴南疆），九霄戰死潞城……就只剩下你我了，怎麼個原班人馬！
說到這原班人馬的事，晉王死活不承認，說李九霄的死是個意外，他也遺憾。當週子舒問及“那我四季山莊七十九個兄弟呢？”晉王繼續發揮巧舌如簧的本事，說什麼瓦罐井上破，將軍終究陣前亡。周子舒當然不信，“刀劍無眼，生死有命。你倒推得乾淨。”
但晉王還是想爭取下表弟，畢竟段鵬舉這廝和表弟比相差太遠了。於是便跟對方談起當初建天窗的初衷，天窗這個名字還是你起的，意為尋找光明，為天下蒼生主持正義，這些人犧牲的意義你不明白嗎？你就這麼走了，對得起死去的兄弟嗎？周子舒太清楚晉王這些伎倆了，這一說想起韓英的死就來氣。
階級思想極重的晉王更氣，有意把韓英拎出來，來個敲山震虎，說韓英是一個低賤的陛下的孤兒奴隸，竟敢在本王面前賣弄，要不是這個愚蠢的傢伙自投羅網，本王也沒那麼快找到你，你竟然為了這個人質問於我？
這讓周子舒更覺寒心，他（韓英）難道不是蒼生？他才二十二歲。為了你的人間正道死了多少人了？子舒已經不是十六歲的少年郎了。
晉王還是繼續詭辯——沒有浴血洗禮哪來的太平盛世，他們是為大義捐軀的。子舒對其虛偽更噁心了，他們是為大義而死，還是為了你的野心而死？
已經沒有了耐心的晉王直接挑明，晉州才是你的故土，你不捨得抉擇，那本王就替你抉擇好了，你能夠迷途知返回到孤王身邊，我還能夠既往不咎……
只是他想不到的是打了七竅三秋釘多日的周子舒已進入喪失味覺和嗅覺的階段，任何迷香對他都沒有用，晉王、段鵬舉這幾天對他用的軟筋散算是浪費了。同樣對晉王忍無可忍的周子舒沒跟對方客氣，在對方起殺心時，他就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他料定了晉王會殺他，也料定晉王會在殺他前見他一面，而只要晉王肯見他，他們同處一室，他就有一千種方法殺死對方。
怕了的晉王賣起感情關，孤王不顧你是逆臣之子，全心信賴，性命相托，九霄死後你一味消沉，最終離我而去，這我都容讓了，就連發現你欺君背主，我都不忍傷你性命。你良心被狗吃了嗎？
你我之間的恩怨情仇算也算不清了，你對我矇騙利用、趕盡殺絕，我也不管了。但我已經做了四季山莊的罪人，沒辦法再做天下的罪人了。
周子舒沒用秦懷章傳承他的白衣劍殺晉王，只用四季山莊的獨門絕學凌寒暗香勁制止對方，一是晉王不配死在白衣劍下，二是倘若一劍殺了他，只剩三成武功不到的自己也會被段鵬舉所殺。倘若用凌寒暗香勁，可暫時保自己性命，等待溫客行等來救他。
晉王應該也多少知曉這凌寒暗香勁，中招之後會心脈大損，餘生只能纏綿病榻，只有四季山莊武功可解，所以暈過去前下令不許殺周子舒。段鵬舉雖恨不得要立馬宰掉周子舒，但豈敢公然與晉王作對，可又不肯輕易放過對方，這才囚禁、折磨周子舒。
就成長環境來說，周子舒是比溫客行好很多，但身世也有自己的悲慘，還同樣殺了不少不該殺的無辜，他們都經不起深究，就如同人性經不起考驗。但最終都因追求光明而實現了救贖，還一起隱居過快意生活，也算是苦盡甘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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