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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記》評點(其一)

本紀第二  夏本紀

禹傷先人父鯀功之不成受誅,乃勞身焦思,居外十三年,過家門不敢入。

這一段記載其實非常真實而且體現人性。

如今流傳的大部分版本都是“禹三過家門而不入”,體現的是禹恪盡職守、舍親取義;

然而仔細想想,這一說法根本不能成立:

即便是有責任在身,路過家門時回家看看也根本不會影響履行職責;

而作為一個丈夫和父親,十三年不看顧家庭也實在是過於不稱職了。

那麼實際情況應當是如何呢?

我們都知道,禹的父親鯀就是因為治水沒有成功而被放逐處死的;

然而鯀的治水方法,也就是透過建築堤壩來攔水;

這其實並不是什麼徹底的錯誤,而是從古沿用至今的最普遍方法。

而更值得考慮的一點是:

為什麼舜明明親自誅殺了鯀,反而要故意任命他的兒子來進行這同一項工作呢?

這明明是殺父之仇,而且還是導致父親死亡的職務,為什麼舜還要讓禹來做呢?

這顯然不可能是舜的疏忽,那麼實際原因是什麼呢?

《史記》所暗示的真相其實是,之所以舜認為禹能夠勝任職責,其實是因為禹已有了前車之鑑;

父親鯀僅是因為治水不成就被誅殺,甚至實際原因可能根本不是治水有過而是政治原因;

所以禹必須保證自己完全不落人話柄——

不僅僅是要治水成功,而且整個任職過程都必須無可指摘;

這是出於政治角度的謹慎考量。

因此,禹過家門不入,其實際原因並不出於恪盡職守或者愛崗敬業,而是明哲保身的政治策略;

或許也正是因為禹所擁有的這種政治智慧,他才能治水大成,並最終接受禪位成帝。

本紀第三  殷本紀

湯出,見野張網四面,祝曰:“自天下四方皆入吾網。”湯曰:“嘻,盡之矣!”乃去其三面,祝曰:“欲左,左。欲右,右。不用命,乃入吾網。”諸侯聞之,曰:“湯德至矣,及禽獸。”

這一段同樣是商湯作為君主,無與倫比的政治智慧。

四面都張開羅網,固然能夠捕獲一切禽獸;

然而這並不是至高的境界,至高之境是讓禽獸自投羅網——

網開三面,飛禽鳥獸慾左則左,欲右則右;

無需強制和命令,只有自願如此的才進入我的羅網。

這不是德行遍及禽獸,而是一種政治表現;

湯的這一段言行並不是針對野外圍捕,而是在暗示天下諸侯:

我商湯不會強加命令,更不會張網四面、恢恢不漏;

各位諸侯儘可以自行其是,只有自願歸順的人再來入我麾下。

這就是商湯“致於王道”的學習成果。

另外可以對比此後唐太宗對於科舉制的感慨:“天下英雄盡入我吾彀中矣!”

確實不難看出,先皇商湯相較於後世皇帝的高遠與賢明之處。

帝武乙無道,為偶人,謂之天神。與之博,令人為行;天神不勝,乃僇辱之。為革囊,盛血,仰(卬)而射之,命曰“射天”。

我懷疑,孔子所咒罵的“始作俑者”,或許就與這一行徑有關。

將天神製作為人偶,一直是信仰的大忌;

不僅是《史記》中大加批判,在《聖經》中也有不能將上帝制成人偶的戒律。

根本原因在於,天神是不可有形象的抽象存在;

一旦賦予天神形體,神就失去了至高無上的權威與力量,而變成了人類的造物與玩物。

雖然如今我們都不知道上古時期的“天神”是什麼信仰,我自己也不相信任何宗教;

但是看到這一段文字時,依然會感覺到僭越神明的言行的可怖與狂妄。

或許對於神明的敬畏與崇拜,是一切人類文明根深蒂固的集體潛意識吧。

帝紂資辨捷迅,聞見甚敏;材力過人,手格猛獸;智(知)足以拒諫,言足以飾非;矜人臣之能,高天下之聲,以為皆出己之下。

一直以來,我們對於商紂的印象就是荒淫無度,但是很少有人追究他作為暴君背後的原因;

而這一點在《史記》給出了完美而且簡明的背景介紹。

紂天資過人,無論是膂力或是智慧,都遠超常人;

然而正是因為他的過人才幹,反而使他恃才傲物;

不僅不聽勸諫、文過飾非,而且以為全天下都在自己之下。

毀滅商朝的不是昏君,而是暴君;

不是昏庸無能,而是過高的才能與智慧。

又或許,事實真相是紂從來就不在乎商湯的王朝;

或許只是因為他真正看透了世事之無謂,才好酒淫樂以自慰空虛,以致於最終自取滅亡——

或許紂只不過是錯生在帝王之家的不幸之人。

大取樂戲於沙丘,以酒為池,懸肉為林,使男女裸相逐其間,為長夜之飲。

紂曰:“我生不有命在天乎!”

紂走,入登鹿臺,衣其寶玉衣,赴火而死。

果然,商紂真是千年無一的暴君。

不論是酒池肉林之奇想,有命在天之慨嘆,赴火而死之終亡;

紂的一生簡直是最完美的創作題材,是最值得演繹和傳記的偉大暴君。

他一生所創造的酷罰、荒淫的謬行、殘虐以致於恐怖的暴怒——

九侯把女兒獻給紂,因為她不喜淫蕩,紂一怒之下就把父女二人都剁成肉醬;

鄂侯與紂王爭辯,言辭激烈,便被做成了肉乾;

比干死爭強諫,紂王就剖開比干的身軀,看他的心臟是否如聖人有七竅。

諸此等等,每一事件的背後都有值得思考和演繹的真相;

而且真相或許比史書的記載,還要更加血腥殘酷百倍。

作為一個歷史人物,這真是太令人瞠目結舌的傳奇一生了。

結語

最後要說明一些問題。

不管我如何儘可能謹慎和忠實地試圖理解這段歷史,偏差都是不可避免的;

背後的原因並不複雜,但是值得一提:

首先,司馬遷寫作《史記》時的大量資料是來自於民間傳說;

而民間流傳的歷史,自然不可能避免誇張、刪減或者訛傳;

這是民間傳聞對於真實歷史的第一重演繹。

其次,當司馬遷在收集了第一手資料之後,必然需要進行藝術加工;

如其所言:“餘並論之,擇其言尤雅者”;

這是史家對於真實歷史的第二重演繹。

最後,限於本人對《史記》和司馬遷的認知淺薄,出現理解的疏忽或偏差也很難避免;

更何況我身為作者,自然需要加入我自己的觀點和理解,而我又只能站在現代人的立場加以評點;

這是本人對於真實歷史的第三重演繹。

總而言之,歷史與演義是不可能劃清涇渭的;

真實的歷史一經發生,就永不再復現,追究真實與否其實並無意義;

《史記》的卓越之處,也決不在於真實性,而在於藝術性。

因此,我希望看到和寫下的,正是那些超越真實的歷史演義;

我希望一窺人類所編纂的歷史,而不是歷史所銘刻的人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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