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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重生後我成了宿敵的小祖宗》第三十六章:守關山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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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間傳聞,鳳家的三小姐從宿醉中醒來,在守關山幹了三件大事。

第一,機智地促成南淵北辰兩國和談,平息了長達十年的戰火。

第二,勇敢地在北辰的牆上寫了一行血紅大字,“阮君庭,天下第一大娘炮!”

第三,無恥地拐了個戴面具的北辰殮屍官,回家成親!

然而,再後來,民間傳聞變成了這樣:

靖王在南淵騙吃。

靖王在南淵騙喝。

靖王在南淵騙感情。

靖王連那王妃小祖宗都是從南淵騙回來的!

——《重生後我成了宿敵的小祖宗》by 滄海太華

試讀

黑沉的天底下,漫天暴雨如注,摧折了滿樹新開的桃花。

一抹血光,嗤地濺落在宮門前的桃花樹上,將原本在暴雨中艱難掙扎的花,徹底浸透成殷紅。

“皇上、娘娘!他們殺到宮……”奔來報信的太監還沒將話說完,就被身後一柄彎刀呼嘯而來,取了人頭。

彎刀迴旋一週,飛回到主人手中。

開路的人,一襲藍袍,頭戴鬼面,揚手收了彎刀,利落收身,讓向一側,“王爺,前面就是淵華殿了!”

他的後面,是一支整齊肅殺的甲兵,紅衣玄甲,頭戴鬼面,陣列於黑夜般的雨幕下,紫色的霹靂劃過天空,一尊尊紅袍夢魘,如魔神天降。

陣前的統帥,緩緩抬頭,望向宮門口高懸的“淵華”二字,他恐怖猙獰的面具後,雙眼燦若星辰,又恍如深淵。

淵華殿內,最後服侍的宮女太監們,聽見兵甲聲,慌亂奔逃,尖叫著擠到高高的鳳座之下。

現在,只有這鳳座上的女人,或許還能保住他們的性命了。

那隻巨大的鳳座,是一整隻鎏金鳳凰,翎羽灼灼,展翅欲飛,浴火而生,幾乎佔據了淵華殿北面的整座牆壁。

這是南淵皇帝景元熙當年為了求娶皇后鳳乘鸞,精心打造的聘禮,曾隨皇后印一同聲勢浩蕩、十里紅妝地抬去了鳳將軍府。

當初,新帝帶著文武百官,以萬乘之尊,跪在鳳府門口相求,“乘鸞,凡事要以國事為重,天下為先,你今日嫁與朕為後,南淵方能文武一統,上下齊心,由此一致對外,才可江山鞏固,基業百年!乘鸞,就算你對朕無情、無意,也該顧及南淵百姓的生死存亡!”

如今,景元熙立在鳳座之前,還是這樣求她,“乘鸞,過去的事,全當是朕的錯,如今國破家亡迫在眉睫,我們先暫且放一放私人恩怨。你就算再恨朕,怨朕,也該顧及南淵百姓的生死存亡!”

一樣的溫厚聲色,慷慨陳詞,一樣的道貌岸然,狼心狗肺!

他已人到中年,依然丰神俊朗,而她……

她坐在鳳座之上,殘破枯槁,長髮灰白蓬亂,破爛的衣袖與裙襬空空蕩蕩,狀如一具活的乾屍。

“只是當你錯了?”鳳乘鸞終於開口,她的嗓子,早在飲下那碗毒酒的時候,就被徹底毀了。

外面狂風驟雨,北辰魔魘軍的鐵靴之聲漸近,她曾經為了將這個聲音抵禦在國門之外,以皇后之尊,帶領鳳家軍,櫛風沐雨,苦守邊塞,殫精竭慮了整整十七年!

而如今,這噩夢般的聲音入耳,竟然分外動聽!

鳳乘鸞嘴角微微上翹,有些期待。

“鳳乘鸞,皇上已經開口求你了,你可不要忘了自己是誰!”身前,玉階上,嬌滴滴的聲音響起。

皇貴妃容婉,九尾鳳釵歪掛,柔柔弱弱,粉面上淚痕猶在,白生生的手中,城破之際仍不忘新染了丹朱豆蔻,一隻帕子絞了又絞,咬碎一口銀牙。

“你別忘了,你始終是南淵的鎮國皇后,是皇上的兵馬大元帥,皇上當初將你送入冷宮,無非是想讓你收收性子,斂斂脾氣,學學怎麼做女人,廢后的話,可是半個字也沒提過。若不是你自己不知好歹,竟敢以自戕來威脅皇上,皇上又怎麼會一怒之下,命人斷了你的手腳呢?”

她就不信了,這個一生自詡忠君護國的女人,真的會眼見她親手打下來的江山就此傾覆,袖手旁觀!

“你想想看,現在是個將功補過的好機會,只要你和鳳家軍今日救駕有功,來日這金燦燦的鳳座,還是你鳳乘鸞的,本宮不會爭搶半分!說不定皇上還會赦了你三十萬鳳家軍的謀逆之罪,讓你重掌鳳家帥印!可你若是無動於衷,待會兒北辰那些吃人的魔鬼闖了進來,大家全都死無全屍!”

她話音方落,鳳座周圍的宮女太監們又是一片哀嚎之聲。

金燦燦的鳳座上,鳳乘鸞身子單薄如紙,微微晃了晃,滿頭灰白亂髮,那些劇毒沒能殺死她,卻將她硬生生逼得衰老了幾十年。

她如今的臉龐,涼涼一笑,比厲鬼還要可怖,“那麼按照皇貴妃的意思,本後應該怎麼做呢?”

容婉見她鬆了口,立刻與景元熙相視一眼,語氣也軟了下來,“姐姐果然還是深明大義的人,知道這個時候不是談私仇舊恨的時候,其實皇上的意思很簡單,如今阮君庭就要來了……”

她加快了說話的速度,“他這二十年最忌憚的人就是你,最憎恨的人也是你,只要你親口向他認個錯,服個輸,開口好好求求他,以緩兵之計先確保皇上的安全,等待時機成熟,再血書一封送出宮去,到時散落民間的三十萬鳳家軍必會應招前來勤王,只要我們有了鳳家軍,皇都就算此刻暫時淪陷,復辟也是指日可待!”

“鳳家軍!原來皇上還記得為你守住了大好河山的鳳家軍啊,呵呵!既然記得,為何不自己親自開口來求本後呢?”鳳乘鸞不願再理會容婉,將臉轉向景元熙,苦澀的笑聲,令人毛骨悚然。

南淵皇帝景元熙尷尬地咳了一聲,他這輩子已經求了這個女人太多次,每求她一次,就恨她多一分!

而她,身為他的皇后,到了今時今日,在他面前,依然居高臨下,自稱本後,而非臣妾!她把自己當成南淵的皇帝!她把南淵的天下當成她鳳家的天下!她的眼中從來就沒有過他這個皇帝!

可是現在他沒資格跟她爭這些,他還要求著她救他一命!

景元熙嗓子有些幹,勉強柔著聲音道:“乘鸞,朕知道你這三年來一直為那件事怨恨朕,可朕是皇帝,朕也有苦衷,朕答應你,只要你今日願意救南淵,朕就永遠奉你為後,與你共掌天下,決不食言!”

他緊張地回望了一眼身後,外面的宮門一道又一道被魔魘軍暴力破開,這座淵華殿,當初為了彰顯他對新後的無上榮寵,特意按照整座皇城的格局,設了與天子同規格的十二道大門。

如今這門,每破一道,他活下去的希望,就少了一分!

鳳乘鸞緩緩抬起頭,凌亂的灰白頭髮下,半掩著兩隻黑漆漆的窟窿!當年她被打入冷宮,恨自己有眼無珠,錯付了一生,恨怒成狂之下,竟然硬生生親手將這對招子給挖了!

“奉我為後,永不食言?這句話,似曾相識啊!景元熙,你當初解我兵權,廢我武功,斷我手腳,毀掉我鳳乘鸞時,可有想過會有今天?”

她的容貌本就已經淒厲如惡鬼,此時更加猙獰恐怖,“鳳家軍絕不會再為景氏犧牲一兵一卒,而我鳳乘鸞,既然能一個女子撐起你景氏的天下,也可以不費一兵一卒,就滅了你的江山!”

“鳳乘鸞!”景元熙的聲音幾乎變了腔調,方才的溫厚音容,一掃而光,“朕明白了,難怪北辰的大軍能長驅直入,原來都是你搞的鬼!是你引狼入室!”

“哈哈哈哈哈哈!引狼入室?這豺狼若是再不來,本後可就要在那冷宮中化作一攤枯骨了!景元熙,二十年了,世人皆道:乘鸞在,南淵在,乘鸞亡,南淵亡!你一直不殺本後,無非就是吃準了,本後一日不死,北辰的大軍就不敢南下,是嗎?”

鳳乘鸞仰面狂笑地酣暢淋漓,笑得面前的男女不知所措,“沒錯,若無本後提點,阮君庭根本無法踏過邊境的雷陣!沒有本後指引,北辰的大軍,現在還在蒼山迷嶺之中轉圈!本後就算被困在冷宮,成了個瞎的,殘的,也可以將天下風雲擺佈在手中,可以將你玩得死死地!景元熙,你現在才想明白,是不是太蠢了!”

她極為享受此刻的滋味,將頭微微一側,“真不應該揭穿這麼早,要讓你這真命天子再跪一次才好!”

2

景元熙身上龍袍微顫,“鳳乘鸞,你竟然為一己私仇,置天下興亡於不顧!你就不怕一世英名盡喪,成了千古罪人?”

“天下興亡,與我何干!哈哈哈哈哈哈!”鳳乘鸞笑得更加慘烈,更加狂肆,“本後的英名早就在解甲藏兵,踏入這腌臢齷齪的後宮時,就已經盡喪了!如今不過朽木一截,還要那英名何用!景元熙,本後忍辱偷生三年,等的就是現在,不如今日大家一起下地獄,如何!”

景元熙到現在也不願相信,這個當年明知是廢儘自己一身武功的毒酒,也慷慨仰面痛飲的女子,這個被打入冷宮,依然強令前來聲援的親兵原地解甲,一生死忠南淵的女人,到最後會要他的命!

“鳳乘鸞,朕是南淵的皇帝,朕是南淵的天子!你敢弒君?你敢叛國?你不敢!你不敢——!”

鳳乘鸞揚起臉,那雙恐怖漆黑窟窿,如兩把能穿透人心的利刃,“景元熙,你到現在還不明白,本後一生死守的是南淵的百姓,只要有人能讓他們安居樂業,誰來做皇帝都是一樣!南淵,從來都是百姓的南淵,天下,也從來都是百姓的天下。你若能做有道明君,本後就算死在冷宮之中,又有何妨?”

她的神情驟然一凜,“但是,你沒有!你負了本後,負了南淵,負了天下!”

“鳳乘鸞!你裝什麼大仁大義!”,躲在景元熙身後的容婉忽然尖叫:“你自幼在鳳家軍中鬼混,都幹了些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天下皆知!皇上容忍你,給你改過的機會,你卻以為爬上皇后的寶座,就可以為所欲為,當皇上是個假的?”

鳳乘鸞身形一顫,“這沒你說話的份!不准你侮辱本後的鳳家軍!”

“我侮辱?反正都要一起死,既然你不要臉,本宮也撕破臉皮!當年你從北境回來,就已未婚有孕是也不是?什麼隻身殺入魔魘軍,憑一己之力奪回鳳帥遺骨,說得好聽,誰信?誰不知道你是靠賣了自己的身子,換回你爹的屍體!”

“你住口——!”鳳乘鸞渾身顫抖。

“你回了南淵,憑著手上兵符,想要爬上後位,甚至不惜親手墮胎,因為你連孩子的爹是誰都不知道,是也不是?你大婚當日尚惡露未去,為了掩蓋小產真相,當晚帶兵北上,可有此事?”

“不準再提那個孩子!”鳳乘鸞一聲嘶吼,此刻若是有一雙手,便能將這個女子生撕活剝了!

容婉兩眼一亮,狠狠扯了扯手中的帕子,“果然有這麼回事!終於肯承認了?你領兵十七年,鳳家軍的男人憑什麼對你一個女人死心塌地?三年前皇上怒斬的鳳家軍三十六員大將,是不是個個都是你的裙下之臣,入幕之賓?十七年,你身為皇后,回宮了幾次?又何曾盡過為人妻子的義務?鳳乘鸞,你輕易為自己贏了個鎮國之後的好名聲,卻是個徹徹底底不忠於國,不貞於夫,不折不扣的蕩婦,你憑什麼說皇上負了……”

嗡——!

一聲淒厲的鳴叫,刺破空氣,打斷容婉。

彎刀如雪,毫無徵兆地穿透雨幕,破空而來!

容婉一顆漂亮的頭顱便如隨著刀光,咕嚕嚕滾落到了地上。

刀刃的勁風順勢帶落了一綹景元熙的頭髮,一襲藍影,頭戴鬼面,悄無聲息地落在他身後,“南淵皇帝,宸王殿下來了,跪降吧。”

飲血的刀鋒,略略破了景元熙保養得極好的脖頸,一行鮮血,蜿蜒而下。

景元熙無奈,腿腳一軟,撲通一聲,跪了下去。

圍城十二月,終於到了這一刻!

最後的宮門轟然大開,紅袍玄甲的統帥,頭戴目眥猙獰的鬼面,立在雨幕之下,仰頭望著殿內最高處那浴火而生的金色鳳座,“乘鸞皇后,三年不見!”

鳳乘鸞微微動了動,一腔怒火,在這一刻,悄然平息。

鬥了一輩子的宿敵,此時相見,竟如舊友重逢。

“阮君庭,你終於來了啊,可惜不該讓她死得這麼痛快。”

她的聲音有些輕,頗為遺憾。

“不相干的人,甚是聒噪。”阮君庭手中拖著一柄長刀,在淵華殿的大理石地面上劃出一道長長的火花,大步來到鳳座之下,那刀,刃如鳳尾,華麗飛揚,精鋼雪亮,被保養地極好。

“本王今日前來,特地親手將長鳳刀物歸原主。”阮君庭面具後的目光,瞥了眼女人空蕩破爛的鳳袍,無限惋惜。

“長鳳!它在哪裡?”鳳乘鸞急切地身姿前傾,卻又立刻滯住了,恢復了從容,“呵,有勞王爺,可惜,本後已經沒有手了,本後的手,如同長鳳一樣,早就斷了……”

“長鳳未斷。”阮君庭把長刀立起,小心送入鳳乘鸞懷中,將刀背輕輕倚在她的臉側,“本王已命人重鑄了它。”

“謝謝……”鳳乘鸞將臉頰親暱地貼合在刀背上輕輕摩挲,那雙眼若是還能流淚,此時必是已熱淚盈眶。

“阮君庭,你我之間,只是交易,你助我討伐昏庸,我以江山相贈,又何必多此一舉?”

“本王一生,能引為知己者,唯乘鸞皇后一人。”阮君庭低頭俯視著她,異常平靜。

“好,有王爺這句話,本後就與你再做最後一筆交易。”

“乘鸞皇后請講。”

鳳乘鸞一字一句,切齒道:“煩請王爺替本後,認認真真、仔仔細細地殺了景元熙,滅盡他九族,屠他三千後宮!將景氏一族,從史冊上永遠抹去!作為酬謝,本後願將三十萬鳳家軍,拱手奉上,只願王爺能善待南淵,善待鳳家軍,一如北辰!”

阮君庭緩緩摘下頭上的鬼面,露出盛世無雙的容顏,可惜她雙目已失,永遠看不見了,“好,舉手之勞,如你所願。”他不假思索。

鳳乘鸞慘笑,“哈哈哈哈哈!今日真是好不痛快!阮君庭,本後這一生鬥天鬥地,卻唯獨與你不相上下,如今大限已至,實在心有不甘!若有來世,本後還要與你再鬥上一鬥,你敢嗎?”

“欣然奉陪。”阮君庭眉眼略彎,笑得有些寂寞。

鳳乘鸞重新坐直身子,讓出長鳳刀,“好,那麼,就有勞王爺相送了。”

“乘鸞皇后,走好。”

阮君庭伸手接過長刀,緩緩以刀鋒輕抵她枯瘦的身子,之後,再無半點猶豫。

這隻鳳凰,早該在烈火中化成灰燼,卻奈何受盡摧殘,不得涅槃!

長鳳刀輕易地穿透了枯槁的胸膛,鳳乘鸞筆挺地端坐於鳳座之上,殘斷的雙臂攏住刀刃,解脫般輕輕一嘆,溘然長逝。

她身子傾頹之間,領口滑落一隻燦紅的寶石,如一滴心頭之血。

那該是終年貼身收藏,浸透了無數血淚,才養得如此瑩潤通透,灼得人雙眼生疼。

“她歿了,本王的餘生,乏味了啊。”

阮君庭從懷中抽出一把短劍,劍柄上赫然缺失了一塊寶石。

他將短劍輕送入鳳乘鸞懷中,之後愴然轉身,一步之間,滿頭青絲化雪,瞬間蒼老了幾十年。

“乘鸞皇后,女中梟雄,蓋世無雙,按南淵皇帝儀制,風光大葬!廢帝景元熙,賜梳洗之刑百日,其他的,藍染,按她說的去辦!”

阮君庭頹然步出淵華殿,進入漫天暴雨之中。

“喏。”手持彎刀的藍袍護衛,拱手應聲答道。

藍染……!

一片虛無之中,鳳乘鸞恍惚聽見了那個名字!

他在哪兒?

他到底是誰?

他怎麼會在這兒?

那個這一生唯一曾給過她溫暖的男人!

那個她想了一輩子,尋了一輩子的男人!

那個……她從未出世的孩子的……父親!

她瀕死之時,他竟然就在她面前!

他最後看到的竟是她骯髒醜陋如惡鬼的模樣!

她居然甚至沒有來得及跟他說上一句話!

不——!藍染——!

鳳乘鸞在虛無之中,衣袖空蕩,越飄越遠,慘烈地淒厲狂嚎!

為什麼會這樣!

我不甘心!

我不甘心——!

3

春風十里,草長鶯飛,南國此時已是仲夏,而北疆的山間,野桃花才剛剛怒放。

一乘馬車,輕快地掠過山間青草,後面緊隨著一隊黃衣赤甲的輕騎。

車,是普通的民間馬車,馬,卻是精壯強悍的戰馬。

外面一眼看去平淡無奇,車裡卻裝飾的甚是清雅,不但用料低調考究,還有依稀的一種奢華香氣尚未散盡。

“小姐,小姐,快醒醒,前面就是鳳帥的營帳了。”

馬車中,低低梳著雙環髻的丫鬟,兩隻手緊緊搖著酣睡的少女。

“叫我少將軍啊!”少女懶洋洋地翻了個身,稀裡糊塗回了一句,拉過身上的披風蒙在頭頂,遮住車簾裡透進來的日光,繼續大睡。

丫鬟賭氣,手上用勁兒,隔著披風狠狠地在少女的頭上揉了一把,“好好好,叫你少將軍!鳳少將軍若是再不起來,被大帥爺發現你偷偷喝酒,詩聽可又要挨板子了!”

“詩聽?你還活著?”

少女猛地掀去頭上的披風,睜開雙眼,馬車的窗簾縫中灑入一縷日光,刺得她睜不開眼。

她已經有多久沒見到日光了?

鳳乘鸞美得張揚,卻還有些迷離的眼,對上詩聽水靈靈、烏溜溜的大眼睛,用力眨了眨!

方才那幾聲“少將軍”,聽著太過美好,她還當是瑟縮在冷宮角落中的一場夢。

怎麼還可能看到活的詩聽?那個自幼陪在她身邊,腥風血雨裡伺候了她一輩子的婢女,最後為救下鳳家軍的有生力量,落得個萬箭穿心的下場!

“奴婢現在是還活著,不過小姐您如果再不聽話,到處惹禍,奴婢可就真的要死了!”詩聽嘟著嘴,好看的杏眼含嗔帶笑。

鳳乘鸞有些茫然,詩聽還活著?那麼,難道自己也還活著?

到底是上天聽見了她心有不甘,賜她重活一世?還是那漫長慘烈的一生,根本就是宿醉後的一場噩夢?

外面,後面跟著的輕騎小隊,幾個人正互相告誡,“誰要是敢把小姐昨晚偷馬車的事兒說出去,誰以後就是王八,出門四條腿著地!”

鳳乘鸞眉梢輕挑,趕往帥營的路上聚眾喝酒,大醉一場,偷了客棧門口的馬車……

這個時間應該正是南淵與北辰和談的關鍵時刻,正趕上父帥鳳于歸的四十大壽,她當時正奉母命,千里迢迢來到北疆邊境,為父帥賀壽,卻因路上貪玩,誤了日子,抵達時,鳳于歸的壽辰正日子已過去多日,而鳳家軍的覆滅卻在三日後!

這會兒,她還歪歪斜斜穿著的一身尋常鳳家軍的兵服,領口的扣子是系錯了的,腰帶不知道哪裡去了,鞋也丟了一隻。

詩聽見她醒透了,也不由分說,手腳利落地將人身子掰正,開始整理衣裳,一面嘮叨,還一面對外頭喊:“丹青,停車,晃死了,小姐醒了,要梳妝。”

外面,一個少年“哎”了一聲,車子便慢慢在路邊停了下來。

“丹青?”鳳乘鸞回過神來,小心翼翼掀了車簾,生怕這場夢,見了光,就散了。

可偏偏外面的日光樹影下,剛跳下馬車的少年,聽見她一聲喚,回頭憨厚笑道:“小姐,有何吩咐?”

尹丹青,還是十八歲時的模樣,濃眉大眼,鼻樑高挺,天生的武將面相,一絲一毫不差。

他是將軍府尹管家之子,從小就跟在鳳乘鸞身邊,身兼保鏢、車伕、苦力、背鍋、探子等多項要職。

別人家的千金小姐,身邊兒跟著的都是丫鬟婆子,可鳳將軍家的三小姐不一樣,她還需要一個武力值夠高的人防患未然,在她惹禍上身的那一霎那之前,將她扛走!

前世,和談失敗後,戰火驟起,尹丹青和詩聽冒著北辰靖王阮君庭的盛怒,穿過北辰的封鎖,將鳳乘鸞從魔魘軍的戰火中強行給拖了出去。

他的臉上,也因此中了流箭,生生毀了半邊,從此成了鳳家軍中最醜的大將軍!

後來,她入了冷宮,景元熙三天怒斬三十六員鳳家軍大將,就是第一個拿尹丹青開刀,他就是要讓她心痛欲死,卻無能為力,只能看著一顆顆血淋淋的頭顱擺在冷宮門前!

那般心悸的前塵舊事,被溫暖的日光照耀,寒顫如冤魂厲鬼般轟然退散。

鳳乘鸞深深吸了一口新鮮的空氣,車簾半掩著臉頰,對他笑了笑,“沒事,只是看看你可還好。”

“哎!”尹丹青莫名其妙,只好老老實實應了一聲。

重生,是上天驟然降臨的恩賜,令人受寵若驚。

鳳乘鸞重新在車內坐定,等著詩聽手腳麻利地替自己更衣梳妝,心思卻轉的飛快。

她居然還活著,活在一切噩夢開始之前,這個時候,她才十五歲,剛行過及笄禮。

這年,父帥雖遠在北疆,卻依然派人送回一隻撒金箋,上面,珍而重之地寫了“乘鸞”二字,那是他為她取的表字。

這時候,她正如一隻翎羽初生的小鳥,周身尚無半點戰火的傷痕,是南淵第一府邸的嫡出三小姐,太師大人的心肝寶貝外孫女,是萬千寵愛於一身的皇都小霸王!

所以,只要能促成此次和談,父親鳳于歸和兩位哥哥就不會戰死,母親龍幼微就不會殉情,外公龍皓華也不會病重辭官,不治而亡。

只要鳳家安好,南淵的天就不會塌,家國存亡的重擔就不會落在她的身上。

接下來,她要做的就只剩下一件事:找到藍染,嫁給他!

想到了那個人,鳳乘鸞心頭一陣溫柔,這輩子,輪到她來疼他,愛他,守護他,她的眼中,心中,身邊,永遠只有他!

可那雙清清楚楚的眉頭又忽地擰了起來,他那麼中規中矩的人,不要說盲婚啞嫁,就算是啃個燒餅,都一絲不苟,坐得端端正正,她就這麼急匆匆去找他,全無前因後果,他若是不答應怎麼辦?

旋即,鳳乘鸞的眉眼又是一舒,怕什麼,大不了將人搶了,一走了之!

天大地大,有的是逍遙快活!這國家興亡,誰愛管誰管,她已經再也不想理會了!

4

一盞茶的功夫後,馬車的簾子輕掀,裡面跳出一襲明黃戰袍罩著豔紅軟甲的少女,高高束起的髮辮上,用了男子的金髮扣。

重活一世的人,本該看透滄桑,心如止水,可她卻是為愛而來,為自己而生,那雙張揚明豔的大眼睛裡,對未來盡在掌握,黑瞳之中,滿是志在必得的光!

“少將軍好!”隨行的幾個兵士圍了上來,一本正經地拱手見禮,然後又忍不住嘻嘻哈哈地笑。

前世,鳳乘鸞一心羨慕父兄征戰沙場,私下裡經常強迫底下的人也像喊兩位哥哥那樣,喊自己少將軍。因年紀小,又是女孩,所以大家都當是哄小姐開心,叫了也就叫了。

鳳乘鸞從詩聽手中接過馬鞭,笑顏如花,神采飛揚,“這車睡著舒服,推到路邊用草蓋上,說不準咱們回來時用得著!”

說罷,利落翻身上馬,清叱一聲,英姿颯颯。

詩聽奇了,“乖乖我的少將軍,你怎麼突然會騎馬了?”

小姐的功夫好,會打架,整個皇都都是知道的,可那不堪入目的騎術,怎會一夜之間精進至此?

鳳乘鸞調轉馬頭,輕輕一策,聲音響朗,馬蹄如風,“昨夜做了場大夢,就什麼都會了!”

詩聽撓頭不解,“做夢還能學騎馬啊?”

尹丹青一向對自家小姐迷之信賴,“小姐說了,做夢,管用!”

詩聽也懶得想那麼多,只要小姐好,就什麼都好!

幾個人七手八腳處置了馬車,紛紛上馬,緊隨著鳳乘鸞,一路輕塵飛揚,迎著朝陽,向著這次和談的守關山而去。

——

守關山,顧名思義,是區分南淵與北辰的關隘。

山下,有一條三岔路口,北面那條,通向北辰,南邊的這一條,綿延向南淵,而中間這一條,則通向山頂。

南北兩國的大軍在此際會,之後以中央山路為界,分別于山下安營紮寨,北辰在北,南淵在南。

鳳乘鸞一行人上了這條道的時候,已時近晌午,這山路因為大軍進駐,被臨時擴寬了幾倍,兩旁的樹大多都被砍了。

而唯獨一株低矮的老桃樹,滿樹繁花正盛,孤零零地立在遠處路中央。

這株樹,鳳乘鸞記得前世也在這裡。

當時聽說,是北辰的靖王阮君庭不知哪根筋不對,專門修書鳳帥,說上天有好生之德,如此好樹,花期正盛,不該用殺人的刀將它砍了。

鳳于歸覺得不過是一棵樹,也沒做計較,隨口答應,做了個順水人情。

於是,在兩支大軍開進守關山時,都紛紛繞行,給老桃樹讓了道。

再後來,戰火驟起,整座守關山淪為一片人間地獄,就沒人記得還有這樣一處歲月靜好的方寸之地了。

此時,遠方樹下,正停著一乘沒了馬的馬車,車上,倚著一個男人,一襲素簡白衣,背靠著車門,在花陰下乘涼午睡。

那人睡意正濃,頭偏向一側,墨染般長髮慵懶地從肩頭傾斜而下,明明尋常的姿態,卻是一身清貴驕矜模樣,就算是神仙睡覺,大概也沒他這樣矯情的氣質。

大道空曠,鳳乘鸞一行人策馬賓士,塵土飛揚,肆無忌憚,呼嘯著從樹下經過,揚長而去。

前世,她也是這樣經過,因為急著去偷看號稱天下無敵的北辰魔魘軍大營,根本無暇多看那人一眼。

然而這一次,她的戰馬在經過老桃樹後,卻驟然勒停了下來。

為什麼餘光瞥見那人姿態這般眼熟?

鳳乘鸞策馬迴轉,來到樹下,踏入花蔭中,看清了車上睡著的人。

他正一隻手背抵著額角,滿頭烏髮只是隨意地用發扣在腦後攏了,綴著幾片零星飄落的桃花瓣兒。兩道長眉飛揚入鬢,睫毛整齊如修剪過一般,被花下的日影投下兩片扇面,山脊樣高挺的鼻樑下,薄唇色如桃花,一身平常到再不能平常的潔白布衣,沾染了幾朵落花,在他身上,竟然將頭頂上滿樹的繁花都硬生生比了下去!

的確,有些面熟,然而,並不認識!

鳳乘鸞在記憶中仔細搜尋,並不記得前世曾認得這樣一個美人。

曠世之戰一觸即發的當口,一個布衣閒人,睡在軍機要道中央,恍若置身事外,若不是託大,就是有點傻!

“你是哪國的,在此作甚?”鳳乘鸞騎在馬上,居高臨下。

車上的美人兒兩眼不睜,只是好看的眉頭不耐煩地蹙了蹙,被人吵了午睡,很不開心。

“北辰,投軍。”他懶洋洋從薄唇中擠出四個字。

如此無禮!

詩聽將手中的鞭子一抖,靜謐的樹下,啪地一聲脆響。“投軍的不去軍營,為何卻在此睡覺?”

男子眼簾緩緩掀起,慵懶十足,卻根本就沒看他們,就又重新合上眼簾。那是一雙狹長的鳳眼,映襯在纖長的睫毛之下,瞳色深沉,看不出情緒。

“等馬。”男子全然無視幾個人,又勉強擠了兩個字,將身子歪向另一側,別過臉去,換了隻手撐了額角,繼續睡。

看他一副文弱書生的模樣,又躺在沒了馬的車上,大概等馬是真的。

尹丹青最看不慣書呆子迂腐,“胡說,你以為在這裡睡覺,馬就能自己回來了?”

“算了!”鳳乘鸞攔下他,驅馬上前一步,伸手用鞭柄直接挑了男子下頜,再仔細辨認一番,的確不認識。

“生得這麼俊俏,也不知去魔魘軍那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能幹什麼,既然是北辰的人,我們也不便多管閒事,走吧。”

她前生霸道已成習慣,口中本是客氣,手下動作卻太過強勢,男子兩眼唰地張開,卻剛好被鳳乘鸞身後樹影中投下來的日光晃了眼,不自覺地眯了一下,掩去了那一瞬間的殺氣。

映入眼簾的,是正對著他齜著白牙一笑的鳳乘鸞。

原來是個小丫頭。

還裝作什麼少將軍!

幸好他現在連殺人都懶得。

男子淡淡撥開抵在下頜的馬鞭,拉長了聲音,懶洋洋道:“不送!”

鳳乘鸞眉梢輕揚,收了鞭子,“不過北辰虎狼之地,你這樣的公子,怕是要吃苦頭,以後若是覺得委屈,可以來投奔鳳家軍,到時候報我名號即可,本將軍姓鳳,字乘鸞!”

說完,馭馬繞開桃花樹,帶著眾人,繼續揚鞭絕塵而去。

花蔭下的男子,眼簾半挑,看了眼她的背影,又重新沉沉閉上。

鳳少將軍!

本王一場好好地午覺,就這麼給你攪合了,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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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後我成了宿敵的小祖宗》

by 滄海太華

題圖來自 堆糖,基於CCO協議

“一鍵三聯”的小可愛永遠十八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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