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吳清淺
《山河令》裡葉白衣得知溫客行的真實身份後，滿身殺氣地跑到四季山莊，本是要取溫客行性命的，最終還是放棄了。這裡頭固然與周子舒的極力勸說有關，但也與那份共情有關——從周子舒、溫客行身上看到當年的自己和容長青的情誼。
葉白衣在客棧與溫客行相識並欠他一頓飯的恩情後，兩人就開啟互掐模式，都孩子氣、話癆、愛損人，不互損幾句彷彿日子就沒法過一樣，從岳陽城到蜀地龍淵閣，沒少拌嘴。難為了周子舒和張成嶺，得一路忍受他們的聒噪，不過長路漫漫、荒山野嶺裡倒也可以打發下無聊時光。
不過這段日夜相處的時光，可沒讓葉白衣迷失正義感。當從群鬼冊裡得知對方是鬼主後，立馬趕上四季山莊，打算殺鬼主伸張正義。出發時還寫了信叫周子舒給他們做白菜豬肉陷的餃子，來這一招大概是怕溫客行跑路吧。
但聰明的溫客行從他那信裡，結合此前從鬼眾那裡得知趙敬、蠍王給武林各派發放的群鬼冊，就猜到葉白衣知道他身份了，這老怪物來四季山莊只怕不是吃什麼豬肉白菜餃子，而是要殺他。但他不跑，死在四季山莊挺好，總比死在別的地方強，好歹四季山莊是周子舒的地盤。
只是令溫客行沒想到的是，周子舒也猜到葉白衣來山莊的真實目的。所以晚飯過後，看著溫客行滿懷心事、依依不捨地披著斗篷出門後，就抄近路到山腳下候著葉白衣。
葉白衣如期而至，但沒到山莊吃餃子，才到山下就看到了在那裡守候的周子舒。本來就怪周子舒沒告訴他和擅長巫蠱秘術的大巫相識的事，害他大老遠跑南疆求人家，最後發現大巫和這將死之人竟是老相識，看到這癆病鬼後更來氣，他不急著殺鬼主，而是先出口氣“你這是在存心嘲諷我嗎？閣下既與大巫是至交，為何不自己求助，可笑我葉某山居多年，已成井底之蛙，竟在天窗之主面前賣弄交遊廣闊？”
對方之盛怒，在周子舒預料之中，此前在葉白衣的來信裡，老溫就幸災樂禍地說，那老怪物一定氣得很，因此從容解釋說“您所說的朋友便是大巫，我和他們的淵源說來話長，子舒有難言之隱，故此從未想過去南疆求醫。”
不過，葉白衣認為，自己去尋醫問藥了，人家也答應來了，也算是償還了自己之前欠溫客行的人情，可以殺溫客行了。面對對方殺意，周子舒說——他（溫客行）是令徒容炫和師父的至交好友，甄如玉大俠之子，是我失而復得的二師弟，亦是此生知己。你要想殺他，先從我這裡過去。
葉白衣可沒被對方的深情感動，認為周子舒有辱師門，“虧你還是秦懷章的徒弟，竟也被這小子矇在鼓裡。溫客行就是現在的鬼谷谷主，各大門派皆已收到群鬼冊，這些惡鬼從此無所遁形。你以為他隱瞞自己的身份，跟在你身邊這麼久，是安了什麼好心嗎？甄家夫婦一代俠侶，竟養出這麼個自甘墮落的小畜生，不過沒準這小畜生也不是甄家夫婦之子。”
面對這對溫客行是甄如玉兒子身份的質疑，周子舒反駁說“他是”。是的，從龍淵閣出來後，他就認定溫客行就是跟他一起玩耍過的甄衍。
見周子舒彷彿對溫客行很瞭解，葉白衣問“你一早便知道他是鬼主？”“你已經和鬼主同流合汙了？沒想到我葉白衣縱橫一世，竟然被兩個小鬼騙得團團轉。”
周子舒繼續解釋說——我也並非有意隱瞞，我也是進入龍淵閣之後，才發現老溫便是甄衍。無論如何，他是先成為我師弟，其後入鬼谷。當年如果我們能將他接回四季山莊，其後的種種便不會發生。您難道還不知道老溫的心性嗎？他雖入鬼谷，但本性未失，鬼谷的罪孽，不應算在他一個人頭上。
可葉白衣不這麼認為，“你說這些話自己不覺得可笑嗎？溫客行既然能在萬鬼相煎的極惡之地當上鬼主，你卻跟我說什麼本性未失。他既然是鬼主，三千鬼眾的罪孽他一個也別想逃。倘若有一日群鬼出世禍害人間，我葉白衣定會將鬼谷剷平。”見對方沒有讓路的意思，又問“你是要袒護鬼主到底了？”
周子舒說“我袒護的是我的師弟，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他的罪罰有我一半。”
葉白衣沒耐心跟他囉嗦了，便將周子舒打傷，周子舒扶著受傷的軀體不屑地說——你實在太不瞭解我師父了，今日要是他還活著，就不會讓你傷我的師弟。
這時還在吹簫表達憂傷之情的溫客行終於聽到打鬥之聲，並迅速趕來。他武功雖高，但在長明山劍仙葉白衣這裡卻顯得嫩了點，畢竟劍仙可是這世上唯一參透了八荒六合心法之人，已經到了天人合一的境界，還活了一百多歲，這修煉豈是沒三十歲的溫客行所能比的，所以幾招下來就被葉白衣擊傷。受傷的周、溫師兄弟們沒有害怕的意思，想死在一塊。
葉白衣還是沒放棄自己對正義的追求，“我葉某立有重誓，一旦青崖山群鬼逃出鬼谷，必將其剿滅。”是的，這是當年他對知己容長青的承諾，也是與武林正派的約定。
鬼谷是容長青創立的，孟婆湯也是容長青煉的，本是想給全天下的惡徒一條改過自新之路，可沒想到他高估那些惡徒的人性了。很多惡徒進入鬼谷後便光明正大地為所欲為了，而想改過自新的因被武林正派貼上惡魔的標籤，哪怕真改了也沒人信！
對此，葉白衣還曾為容長青憤憤不平過“若不是為了這該死的鬼谷，你就不會去練六合魔功，你想把自己活成託碑的王八，永遠鎮住那滿谷的妖魔鬼怪，你以為自己是地藏菩薩嗎？真是可笑，你說你一個凡人，你替老天爺操什麼心哪，老天爺給你好臉色了嗎。我答應你會替你兜這個底，也答應你會替你毀了鬼谷……”
當容長青與他長居長明山時，他曾與岳陽派掌門高崇、少林派方丈約定過，如鬼谷深居谷中，武林各派不得進谷騷擾，如鬼谷危害江湖，他們可執山河令向他求救。
也正是這份承諾，所以大孤山派掌門沈慎按高崇說的到長明山上告訴他鬼谷出來禍害人間，滅了鏡湖派、丹陽派、殺了泰山掌門後，他就在英雄大會召開前夕下山到岳陽城。又得知溫客行是鬼主，想著滅門慘案這些事是他指使的，所以要滅溫客行。
葉白衣錯了，溫客行可沒下令鬼眾滅人家的門，只說要殺叛徒吊死鬼、奪回琉璃甲，同時讓江湖狗咬狗一嘴毛。是無常鬼等與蠍王、趙敬勾結，才會出現那麼多慘劇。他知道說這些葉白衣不會相信，他也不在乎那老怪物信不信，沒有解釋的意思，且早就做好了赴黃泉的準備，視死如歸、很有血性地說“你要殺便殺。”
但周子舒不希望師弟回人間沒幾天就嘎嘣了，於是極力爭取“甄如玉正是因為捨身相護容炫，才落得家破人亡。我師弟才因此幼失怙恃，淪落鬼谷。你摸著自己的良心問問自己，誰都可以審他，你配嗎？聖手甄如玉一生行善積德，救人無數，他的獨子，為什麼要遭遇如此不公的待遇？你和我師弟易地而處，敢問你自己能做得比他更好嗎？想活下去有罪嗎？”
但葉白衣說，“我師徒對不起溫家（甄如玉本姓溫，被逐出神醫谷後，改姓溫）是一樁，我承諾要剷除鬼谷是另一樁。”
周子舒問，你能剷除鬼谷，但你鏟得盡人心中的貪慾汙穢嗎？“葉前輩，你說我師父一定會大義滅親，那就錯了，我師父一向見事至明，他要是知道我師弟的遭遇，一定不會像你一樣剛愎自用，他只會好好教導我師弟改過向善，以彌補自己犯下的過錯。你不配做我師父的朋友，也不必念舊了，要殺就將我師兄弟一起殺了吧。”
葉白衣舉起自己的武器古刃龍背，打算一刀結果了這師兄弟，但最終還是放棄了。這裡頭主要是四個原因吧。
一是此情此景讓他共情了。眼前的周、溫，不就是當年的他和容長青嗎，當年他們也彼此瞭解、相互奔赴、互為知己，甘為對方犧牲一切。容長青為了多活幾年，一心要練六合神功，這樣才能一直鎮住那群妖魔鬼怪。可惜自己沒煉成，倒是把自己當爐鼎助葉白衣煉成了，所以最後剩下葉白衣獨活，自己被葉白衣救活後沒練成六合神功，只能像正常人一樣生老病死。
二是去龍淵閣的路上，多少對溫客行有所瞭解，此人雖有復仇的執念，但如周子舒所說“本性未失”。
三是一如周子舒所說，鬼谷的罪孽不應由溫客行一人承擔。真要算起來，創立鬼谷的容長青有責任；容長青死了這麼久，他一直沒下山滅鬼谷也有責任；那些殺人放火的鬼眾未必完全聽命於溫客行，畢竟鬼谷是弱肉強食的世界，有奶便是娘，這些鬼眾也有責任。
四是還是像周子舒說的，他葉白衣欠了甄家。如果不是容炫，甄如玉夫婦就不會被追殺雙雙慘死，溫客行也不會進入鬼谷，就可以像正常人那樣生活，是名門正派之後，是無汙點的正人君子。
所以最後，留了句“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溫客行，你若肯留在四季山莊，改過向善也罷，若是讓我在江湖再碰見你，定取你性命。”便走了。
葉白衣是在內心裡放過了溫客行，所以後來才會幫助溫客行密謀趙敬，最後還為被莫懷陽重傷的溫客行療傷，並教溫客行六合神功，讓對方救周子舒，徹底還清自己當初欠下的“一飯之恩”，這樣他就可以不欠任何人情回到長明山逐漸老去、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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