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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遊記》編劇宋方金:喜劇創作難在後天獲得,周星馳電影越來越悲

(本文是《新週刊》記者劉旭與編劇宋方金關於喜劇創作的對談)

劉:

大家覺得喜劇創作很難,您覺得難點在哪?

宋:

難就難在喜劇能力無法通過後天獲得。更在於你擁有了天然的喜劇天賦之後,你在後天大機率是要失去的。喜劇人分兩種,一種是幕後的,一種是臺前的,一個是表演,一個創作者。有的時候表演和創作是合一的,比如周星馳。但周星馳的電影越來越呈現出悲劇的底色。

最早的《唐伯虎點秋香》等搞笑系列中,在玩世不恭中偶爾透露出一點點對人生的某種感慨。但在《西遊降魔篇》中已經非常暗黑了,悲劇的部分已經大過喜劇了。

比如馮小剛,他現在已經不搞笑了,像他最近的幾部作品都是很嚴肅的。所以喜劇人走到最後能停止在正劇上,就算很幸運的,往往是走向了悲劇。

喜劇能力本來就很罕見,然後又很容易失去,突如其來的有,突如其來的走。所以我覺得我們對喜劇人的保護、對於喜劇作品的扶持,還是不夠的。

另外就是悲劇沒有標準,比如你看一個悲劇沒有流淚它也還是一個悲劇,可以說這是個深刻的悲劇。但喜劇只有一個標杆,就是讓觀眾笑了嗎?笑是唯一的指標,喜劇的憲法就一個字:笑。喜劇的標準淺顯易懂,簡單粗暴。

當然,觀眾笑了,也可能是因為鬧劇,甚至“大街上有人踩香蕉皮滑倒”的場景也能讓人發笑,但這只是那個場景勾起了本能的情緒反應。這些叫喜劇嗎?當然不是。

所以說笑是衡量喜劇的唯一標準,但是“笑”果往往也並非因為喜劇引起。這就是喜劇的難處。它的標準如此簡單淺顯,但是你想達到這個標準又很困難。

劉:

您覺得喜劇的核心是什麼?是悲劇嗎?

宋:

一直有一個陳詞濫調:喜劇的核心是悲劇。劉震雲說過一個相反的話:悲劇的背後是喜劇。我覺得這些說法都有一定的道理,但並不普適,它並不是喜劇真理的核心。

老舍曾經寫過非常好的一句話:我想寫一出最悲的悲劇,裡面充滿了無恥的笑聲。這句話資訊量非常大,他認為喜劇不是純粹的喜,悲劇也不是純粹的悲。老舍認為自己一輩子沒完成這個願望,其實他完成了,這部戲叫《茶館》。

話劇《茶館》

《茶館》是一出悲劇,但裡邊又有著無恥的笑聲。比如說:唐鐵嘴的兒子小唐鐵嘴子承父業繼續幹算命的營生,這種命運迴圈讓你覺得哭笑不得。另外“太監要娶媳婦”的情節也很荒謬,讓人感到這出悲劇中充斥著無恥的、荒誕的笑聲。《茶館》中有荒誕、幽默、悲涼、無恥,充滿著人生百態的滋味。

我認為喜劇是社會和人生的減震器,是安全氣囊,它可以讓我們在某些比較難過的時候,或者比較平庸的時候,緩解和治癒我們。當我們每次去看喜劇的時候,一定是充滿了某種期待的。

但當我們去看悲劇的時候,比如看《哈姆雷特》,肯定不是期待來尋找快樂,是想體驗某種能跟我們的生命重量相匹配的東西,甚至它對我們造成了某種壓迫感,或者說它對我們造成了某種滲透感。

悲劇像父親、像祖父、像母親,有的時候又像舊時代的亡靈、新時代的恐懼,永遠給你造成某種思想上的、精神上的、生命上的壓迫。在悲劇裡面有一個特別好的理論,叫洗滌。

在亞里士多德的理論中,悲劇是有一整套物理邏輯的,即我們如何透過一些情節的安排、命運的暗示、人生的苦痛,把你放到悲劇情境中來洗滌乾淨。這個過程特別像透析,把你的一切透析一遍,滌盪靈魂,再出來像復活一樣。

喜劇特別像你的哥們、好朋友,甚至像損友,你和他今晚就是要大醉一場,要去KTV唱歌,要去蹦迪,要去開心。宿醉之後你還要面對同樣的生活,但昨天是愉快的,而且你知道這個朋友還會再來,悲劇有時候來了不走,有的時候他不想見你,因為你還有喜劇這個朋友。

有時候是悲劇拋棄了你,有時候是你抗拒了悲劇,或者說它始終徘徊在我們的周圍,甚至我們的內心,但我們不想見他。喜劇不是這樣的,喜劇走遠,你還會追它回來,但你不會追悲劇。所以我覺得我們離不開喜劇,悲劇離不開我們,大概是這樣一個關係。

劉:

從一個創作者的角度來講,您覺得創作喜劇有什麼技巧?

宋:

喜劇分為三種。

電影《甲方乙方》

一是語言喜劇。比較典型的是王朔、馮小剛、葛優的語言喜劇。“1997年過去了,我很懷念它”、 “黎叔很生氣,後果很嚴重”,葛優永遠是說一本正經的話,但很有喜劇效果。

二是行為喜劇。非常典型的就是卓別林、憨豆以及周星馳的部分元素。肢體喜劇中,觀眾看到這些行為就莫名其妙地想笑。

憨豆

最高階的喜劇不是這兩種,而是結構喜劇。語言、肢體喜劇都很依賴演員,結構喜劇不需要依賴演員,它的結構本身就讓你覺得無比的荒誕、無比的好玩,因為效果來自文字。

什麼叫結構喜劇?一是文字上的前後倒置,構成了對演員喜感的塑造和幫助。比如《仲夏夜之夢》《無事生非》等,一旦結構出來了,無論演員是誰都會形成巨大的衝擊力。最偉大的喜劇就是結構喜劇。

《仲夏夜之夢》中的場景

還有一種型別融匯了上述所有喜劇的特點。比如周星馳的整個戲劇體系裡有來自結構上的前後倒置,有來自語言上的誇張,也有來自於肢體上的某些標誌性的東西。

在語言喜劇、肢體喜劇和結構喜劇三者間形成了一整套邏輯。喜劇異常地考驗演員、消耗演員、依賴演員。即便是特別偉大的《我愛我家》《生活大爆炸》等喜劇作品,要是換一撥演員,這個戲可能就不成了。

《我愛我家》

但是悲劇就不一定了,我相信陳道明演哈姆雷特有陳道明的魅力,英國的戲劇演員來演也有他的魅力。但一個喜劇形象的建立就很難被替代。我認為在喜劇的領域裡面,尤其是在影像類作品中,演員幾乎是最重要的。

《生活大爆炸》

劉:

您剛才講喜劇需要天賦,對於喜劇演員來說,他們身上的喜劇素質也都是天賦得來的嗎?

宋:

首先是天賦。技巧是後天習得的。喜劇感是天賦得來的。比如說卓別林,他肯定具有喜劇天賦,但他的喜劇技巧是後天習得的。

我在大學裡教劇作的時候,經常強調一句話:我只能教會那些能成為編劇的人成為編劇。你能成為編劇是你的天賦,但你想成為編劇還得後天學習。

比如卓別林,他出生的時候還沒電影,用電影實現喜劇效果是他透過學習得來的,但是如果沒有電影的出現,卓別林還會不會是喜劇演員?會。或者說他至少在親戚朋友面前會表演一些很幽默的東西,這個就叫天賦。

卓別林

所以我作為一個編劇,我不希望自己的表達手段和技術手段落後,難道我只能透過寫劇本來表達嗎?難道電影已經出現了,卓別林還非得在街頭表演嗎?

再舉個例子,莎士比亞如果活到今天,他會寫話劇嗎?大概就會寫電視劇吧。如果曹雪芹在今天,他也不一定只用小說來表達。如果魯迅生活在今天,他也可能成為一個很深沉的影像表達者。

喜劇人的能力和喜劇的表達手法、表達習慣和技術手段,我認為比悲劇的迭代速度要快。所以喜劇是輕騎兵、是先鋒隊,它必須為生活創造出一處泉水、一片叢林。

我之前說過:你把喜劇攆走了,你不想理它了,但之後你還會去找它的。喜劇不是你的親人,喜劇是你的朋友哥們兒,悲劇深植在生命之中,它不想驚擾你的生活,但悲劇像個陰影,它就是那樣存在著。

劉:

在創作喜劇的時候,怎麼做到故事情節和喜劇內容的平衡?

宋:

喜劇的技巧非常多,我舉幾個簡單例子。一個是誤會,這是喜劇人經常使用的手段。

今年春晚中,賈玲的小品使用了誤會:賈玲飾演的角色接到電話誤以為自己得了絕症,後來因為這個誤會產生喜劇效果。這種方式產生不了好的喜劇,但這種方法是一個保護罩。

因為一旦有了誤會,至少產生了某種喜劇情境。創作者在沒有特別新的對生活的原創性的表達的時候,就想透過這種誤會的方式來表達。

第二個是巧合,這是喜劇技巧中的另一種陳詞濫調。

但誤會、巧合這些陳詞濫調或者說這些基礎的手段也能達到高階的表達。比如說成龍的電影《奇蹟》,每一處情節都是巧合。當每一處都是巧合的時候,這種巧合就產生了一種非常好的荒誕感。它構成了一種喜劇的更高命題的表達。

小品《主角與配角》

在這種方式下達到的比較高階的表達有陳佩斯的小品《主角與配角》,雙方的誤解、反轉形成了一種模式。但誤會和巧合仍是一個基礎的表達,並不根本,是一種套路。

最高階的喜劇手法是結構。建築學解釋結構是區域性與整體的關係。但對於創作來說,結構就是人物關係。一是物理性的人物關係,比如父女、母子、母女等慣常的人物關係。

但在慣常的人物關係裡也能找到特殊表達,比如抱錯孩子導致兩個家庭的巨大悲劇,這就是慣常的人物關係裡邊生出了特殊的表達。

小品《不差錢》

二是構建的戲劇人物關係。這種真正的關係一旦建立,接下來關係變化將出人意料。比如趙本山的小品《不差錢》,從慣常關係入手——爺爺帶著孫女去一家飯店吃飯,爺爺和孫女是慣常人物關係,兩人和飯店也是慣常人物關係。

但爺爺和孫女請的是一個他們攀不上的人物關係(這是戲劇人物關係),並且兩人還沒帶夠錢,兩人跟飯館的關係也出現了特殊問題。這三組人物關係,一組是慣常的爺孫關係,一組是顧客和飯館的平常關係,但平常裡面出現了非同尋常的關係——錢不夠。

我們生活中也經常遇到這種情況,這是個普遍的特殊人物關係。其實非常特殊的人物關係,很難構成普遍的表達。在這兩個特殊的人物關係裡面構建了一個更加普遍的特殊人物關係——我們經常去求那些我們攀不上的關係。

這是我們經常面臨的情境,甚至戀愛追求就是這種關係。我們拋開趙本山、丫蛋、畢福劍,這個情境本身就已經很戲劇化了,但又很日常。這就是結構性喜劇。這個結構保護演員、托住人物關係,任何演員來演,都受這個結構保護。

人物關係從日常出發達到了特殊,戲帶著人走,達到了結構性的喜劇效果,裡面可以隨便設定包袱。比如:“蘇格蘭裙”這個包袱相對來說比較低階,但在這個結構裡一切都是成立的。

“這個可以有,這個真沒有”也是一句很平常的話,但在這個人物關係和結構中把很中性的、可悲可喜、可上可下、可左可右的一句話變成了經典喜劇臺詞。

所以說喜劇有很多門道,很多技巧,最後必須融會貫通。現在大家老偏一門,我偏語言,他偏肢體,不學習海納百川,有容乃大,不知道相容幷蓄,不知道跨界學習。

《吐槽大會》《歡樂喜劇人》就是在碰撞中產生了一些概念。春晚早期為什麼那麼多經典?因為那些喜劇演員互相出主意,誰也不避著誰,所以喜劇大爆炸了。

劉:

怎麼去評判什麼是一個真正的優秀喜劇作品,除了讓人發笑之外,它需要去傳遞一些價值性的東西嗎?

宋:

對於作品來說,有時候想主觀表達一些東西,有時候不想表達一些什麼東西。但從接受美學的角度來看,不管是喜劇還是悲劇,想表達還是不想表達,都構成了某種表達。這種不想表達也構成了一種表達,也能從作品裡面看出作者的語言指紋,看出他的思想動向。

所以作品都是創作者避免不了的隱私,表明了創作者的內心——深刻、淺薄、齷齪、光明等等。所以在這種客觀的認識論基礎上,喜劇當然要儘可能輸出某種價值觀。引人發笑只是第一指標,它背後還有很多指標。

好多喜劇創作者說“我們只想賺錢”,這是價格觀。價格觀也是一種價值觀,因為價值觀是你對於人生某種價值的看法,價值觀裡邊也有價格這一部分。好的喜劇還是要在某些指標上和悲劇達到一致,比如要能拆穿真相、撕掉虛偽。

“悲劇”和“喜劇”中的“悲”和“喜”並不是關鍵詞,關鍵詞是“劇”。“劇”是模仿人生的一種模式,“喜”和“悲”只是手段。我們從技術論上來說,喜劇的深度是沒有悲劇深的。

只有極少數的喜劇工作者表達出了和悲劇同等深度的價值,比如卓別林的一些作品是達到了悲劇的指標的。但也不能說卓別林的喜劇深度深過了《哈姆雷特》。即便在同樣的作者身上,比如莎士比亞,他的悲劇也比喜劇承載了更多東西。

話劇《哈姆雷特》

在三大劇種(悲、喜、正)中,喜劇不佔優勢,很多喜劇演員一生的悲劇就是要撕掉身上的喜劇標籤,但是很少聽說過一個悲劇演員要撕掉自己身上悲劇的標籤,或者一個正劇演員要撕掉自己身上正劇的標籤。

這些悲劇、正劇演員至多會說:其實我也能演喜劇。對於很多喜劇演員來說,他們覺得最悲哀的就是他們到哪兒去人家都笑,他們不知道,這已經是對他們工作最大的獎賞。

世界上所有的紙幣都可以匹配同等的黃金,但它始終不是黃金,因為喜劇無論怎樣,始終逃不過悲劇的陰影和門檻。喜劇特別像比喻的比喻,在某些時刻,我們必須用喜劇來比喻我們的人生,必須用它來荒誕我們的人生,必須用它來稀釋、治癒和緩解我們的人生。但它不是最根本的。

劉:

很多喜劇演員都在轉型,您怎麼看?

宋:

我是不贊同的。王寶強老師前幾年特別想演那種義正言辭的大俠角色,我覺得沒必要。就比如我是個寫作者,但不代表我能寫所有型別的作品。實際上演員是用自己的容貌、形體來寫作,並不能寫所有型別。

我同意挑戰跨界,但跨界也有邊界。演員應該更清楚地定位自己,才能夠生產出對生命、對社會的更大價值。有很多人勸我做導演,我很清楚,我是頂尖的編劇,但做導演只能是中等的導演。

我更願意堅守一個我能做頂尖編劇的價值,實際上做導演是有誘惑的,導演更面臨名利。做編劇是寂寞的,面臨孤獨,甚至無人問津。但我知道自己的優點在哪,在影視行業裡我不會輕易跨界,我不會去挑戰自己。

如果我更適合演普通人,我就不會想去演大俠。我覺得應該深入瞭解自己的能力,這樣對自己、對社會都是有所幫助的。在戲曲領域裡有一個詞叫“本色當行”。行當找對了,適合演醜,就儘量別去演生。

《活著》

有一些喜劇演員拓展得很好,葛優演過完全悲劇的《活著》,範偉演過《不成問題的問題》。但是有一些演員我覺得不適合拓展,或者說要等火候到了才行。

以前在農村的時候,老輩人經常會告訴孩子們,蒸饅頭的時候,別老開鍋看饅頭,這樣很難使饅頭蒸熟。饅頭熟了,才可以煎饅頭片兒,才可以下鍋油炸。但在不熟的情況下,就很難變成其它的形態。很多演員就是在不該開鍋的時候就開鍋了,喜劇演員應該先把喜劇研究明白了再考慮其它。

陳道明也能演喜劇,他演過《喜劇的憂傷》,非常有喜劇效果,但他始終控制自己,輕易不去演喜劇。那些正劇演員,輕易別上搞笑的娛樂節目,會把自己消費掉,要想一想我更適合在哪個領域,形成了一種藝術正規化後,再考慮突破。

我在中戲讀書的時候,老師教我們藝術創作的三個階段。第一個階段叫守格,格指的是規矩和規律,是說進行藝術創作時,首先得了解藝術創作的規矩和規律。

第二階段叫破格,在技巧規律全部熟悉的基礎上,突破它。第三,藝術的最高境界叫立格,生成一套自己的創作手法。比如周星馳的風格、唐詩宋詞的開天地之先等。要鼓勵這種突破創作,但饅頭首先要蒸熟,先是一個饅頭,然後再去燴其他菜。藝術創作永遠是聯歡,喜劇是聯歡,悲劇就是聯悲。

劉:

您有特別喜歡的喜劇人嗎?

宋:

當下我認為沈騰最好。因為沈騰的喜劇具有一種綜合的性質,他可以中和黃渤,也可以中和賈玲,甚至可以中和宋芸樺。他的寬容度非常高,而且在任何作品裡都表現出了親切性。周星馳的無厘頭剛出來的時候沒少捱罵,因為很多人不適應周星馳喜劇裡的屎尿屁成分。

我覺得命名不一定準確,但沈騰是有點古典中國式喜劇的意思,他不冒犯誰,莫名地讓你覺得有一種喜感,這種喜感讓你覺得親切,讓你覺得溫和。

小朋友看到他覺得這是個好叔叔,青少年看到他覺得這是個好哥哥,老年人看到他覺得這個小夥子很好玩,女生看到他覺得挺可愛。你找不到沈騰的敵人,他對全年齡的人通吃。

沈騰

我覺得就當下來說,沈騰做到了跟生活達成了某種喜劇般的效果。我相信他給很多人帶來了撫慰,觀眾覺得這個時間段你可以交給他,肯定能獲得笑聲、獲得愉悅。

我曾經認為喜劇代表人物在葛優之後是黃渤,認為黃渤能統治中國喜劇30年,但沒有想到黃渤稍後就出現了沈騰,而且黃渤現在已經偏向悲劇底色了。

黃渤的《一出好戲》有喜劇成分,但屬性是悲劇。我更希望沈騰留在喜劇的岸邊,因為黃渤已經不可避免地走遠了,但我能夠感覺到沈騰對喜劇是熱愛的。

黃渤

劉:

您覺得在咱們國家有可能會形成喜劇文化嗎?

宋:

我認為趙本山已經形成了一種東北的民俗喜劇文化,李誕、沈騰、賈玲等這些新一代的喜劇人也會形成他們自己的喜劇文化。文化沒有多麼高深,文化就是生活變化的某種形態。

文化並不是固化,“化”主要指的是變化,“文”指的是某種形態的記錄。我們一般講“文明”是指對過去的某種文化形態完成的一種記載,比如說三星堆文明、中華文明、希臘文明。我們一般講“文化”指是生活形態和人文形態的變化。

我認為今天的笑果文化、開心麻花、德雲社、歡樂傳媒等喜劇團體正在共襄盛舉,構成了對我們這個時代變化的喜劇形態的記錄。從我個人來看,我們今天的正劇和悲劇目前落後於喜劇。喜劇跟生活短兵相接,舞出了一片刀光劍影。

悲劇一般是滯後於生活的,因為悲劇總是要沉著眉、低著頭、捂著腦袋想一想,才能把事情想明白。正劇需要對常識的積累,我們現在缺乏對常識的積累,缺乏對正劇的正確認識態度。

當我們面臨著複雜萬變的生活形態,悲劇是不敢輕易表態的,正劇已經滯後於當下生活,喜劇卻可以飛蛾撲火、可以烈火烹油。這是喜劇的優勢。

在時代的變化中,生活的變化會帶來形態記錄的變化,在這個過程中,悲、喜、正,同時發生。悲劇的記錄者認為你們是個悲劇,我不會輕易記錄你們的,甚至你們目前當下的這種生活值不值得我來記錄都還得另說。

悲劇需要一個時間的沉澱,但喜劇的反饋是瞬時的,這種反饋有的時候看上去是個悲劇,過後一看還是個喜劇,即便現在有些喜劇人的表達方式是錯誤的,但再過幾年你看它還是個喜劇,錯誤的記錄也是喜劇的形態之一。

就像楊笠表達的東西,有人覺得好玩,有人覺得憤怒,再過十年,再去想這個事,大家會覺得這個事情首先是個喜劇,然後又覺得這個事情有深深的悲哀,它就形成了悲喜劇的結構。既悲且喜,既喜且悲,最後形成了我們對於人生的一種感慨,一種態度的變遷,這種形態的變遷我們稱之為文化。

楊笠

你現在去想,當我們感受到文化的時候,文化是不是正在發生變化?也就是說楊笠、李誕、池子這些人已經完成了文化,但是大眾覺得這還不是文化。

因為要十年之後再看,才覺得這是個文化,如果我們稍有思考、對文化、對文明、對戲劇創作有一點點常識就知道,這就是文化。而經典,就會在其間不經意地發生。

劉:

您最近在喜劇領域有哪些動作?

宋:

我最近監製了劉開建的喜劇理論專著,叫《憂傷的喜劇》。

劉:

謝謝宋老師接受今天的訪談。

宋:

謝謝劉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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