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沒有那突如其來的意外，她大概也有40歲了。
照片中這個女孩叫
張培祥
，北大的一位才女
也是唯一一位以學生身份
葬在北大八寶山菊廳的女子
2003年她的小說《賣米》，賺足了讀者眼淚
寫的是小說，其實就是真實的生活
夏暑的一天，天剛矇矇亮
她就要和母親一人挑一擔米趕往離家四里外的集市
扁擔壓在她單薄的肩膀上，疼得她不停地左右換肩
走了足足一個鐘頭才到集市上
他們挑著一塊空地把米放下，坐在扁擔上，等著買主上來。
日頭正當午，曬得頭皮熱
趕集的人才慢慢熱鬧起來
一個米販子走到他們面前，抓起一把米看了看
米是好米，粒粒白裡通透。一聲叫喊：“一塊零五，賣不賣？”
母親想還價。
“不還價，一口價，愛賣不賣！”米販子態度很強硬。
母親還是搖頭：“不行，我們家這米，少說也要賣到一塊一。你再加點？”
培祥抬頭看母親，見她眼神裡含著渴望，摻著諂媚。
米販子哼了一聲，轉身就走。
從中午到下午，米販子走了一波又一波，等到散場的時候
母親想著一塊零五把米賣出去，但一粒米也沒有賣出去
米賣不掉，就要擔回去，父親的藥也沒錢買，母親愧疚。
張培祥委屈，因為在回家的路上，她摔了一跤，被母親罵了一頓。
……
用心讀完全文，兩眼不自覺的溼潤
原來世界上真的有些人只是生活，就已花光所有力氣
1
故事要從41年前講起
1979年10月6日
張培祥出生在湖南省醴陵一個偏遠山村
父母都是老實本分的莊稼人
只不過從小
命運對她的家庭就很是殘忍
從出生那天開始
張培祥就沒有好好過日子
她的父親張元賢體弱常年多病
母親曾再雲幼時患小兒麻痺症，一隻手癱瘓
再加上年幼的弟弟
一家人一個病一個殘一個幼
這讓張培祥家，比山村裡任何一家都要窮
小時候差點輟學的她
在姑姑姑父的幫助下
在泗汾雙塘小學上了高小
張培祥天資過人
一本幾十萬字的小說她上午借下午還
姑父罵她：沒讀完就送來
張培祥說：我把書中故事情節講給你聽
她果然頭從至尾講得清清楚楚
書中人物一個都不落下
那時
父母也許不會想到
日後被稱作飛花的她
會成為北大的高材生
但只能活24年
2
1991年
張培祥以全校第一的成績考入醴陵一中
喜悅是短暫的
現實仍然很沉重
由於家庭困難
她只能勉強上完初一
家中再怎麼節衣縮食也沒辦法
她只能轉學到鄉下才能繼續學業
即便這樣
每次大考
她還是一馬當先
上了高中
因為沒錢買書
她一有空便去當地的新華書店看書
書店員工不下班
絕對不回家
她的恩師羅定中說：
教書幾十年
從沒有遇到過比張培祥還優秀的學生
好景不長
高二那年
父母實在無力承擔女兒的學費了
張培祥也不忍心再“拖累”二老
一狠心就離開了校園
去外地打工
時任校長羅定中堅決反對
四處奔走打聽
歷時四個月才把張培祥“請”回學校
並許諾一定想辦法免除她讀高中的所有學雜費
張培祥臉上也露出了久違的笑容
1997年
喜訊傳來
18歲的張培祥以湖南省文科第五名
株洲市文科狀元的身份
被北京大學法學院錄取
3
開學的時候
家裡東拼西湊給了她1000元錢
也是從此
她再也沒有向家裡要過一分錢
2012年
張培祥的母親說：
家裡牆上貼的瓷磚
依然在用的洗衣機和看的電視機
都是女兒在讀書的時候用稿費買的
在北大那幾年
張培祥如魚得水
文思泉湧
出版長篇作品《大話紅樓》
譯著有《所向披靡》
《你象你的狗一樣快樂嗎》等等
創作和譯著有百萬字之巨
而這些
全部是她課餘時間完成的
除了寫作和翻譯
她還給北京電視臺寫電視指令碼
她酷愛下棋
曾在北大成立了一個棋社
湖南衛視品牌欄目的《新青年》剛創立的時候
她協助欄目組精心策劃了前幾期節目
並擔任嘉賓主持
2001年
張培祥以優異成績獲得法律學士學位
並選擇繼續深造
那時
她是北大唯一考上本校民商法碩士的女生
4
一年後
由她以飛花之名撰寫的
《大話紅樓》一書
在中國工人出版社正式出版發行
彩色封面上
有一句極沉重的話：
北大薄命才女寫就的性情文學
用紅樓元人演繹西天取經之事
間雜大話西遊的時間感
不變的是充塞於天地之間的恩怨情痴
為什麼紅樓總是一個人寫不完？
《大話紅樓》只寫到三十一回
她就瞌然長逝
留下了美麗的遺憾
不過
真正讓她走進人們心裡的
是剛剛提到的
那篇不到5000字的紀實小說《賣米》
《賣米》後來獲得北京大學首屆校園
原創文學大賽一等獎
令人痛惜的是
頒獎時
張培祥已經去世一年
5
2003年夏天
“非典”來了
從5月中旬
張培祥忽然發現自己的身體出現異樣
面板出現青紫或紅點
經常頭暈氣喘
渾身乏力並伴隨發燒
由於特殊時期學校不能允許學生出校門
她也就當是一般的疾病
後來病情逐步加劇
同年5月30日終於在同學的幫助下
住進了醫院
經診斷為急性早幼粒細胞白血病
簡稱M3
為了不影響弟弟高考
每次接到父母電話
她只是用自己貧血搪塞
白天
同學們到醫院看望
她每次都是笑臉相迎
每次醫生交接班的時候
她都會笑著說一句：
熬過去了……
其實人們當時不知道
她在得知病情後
偷偷哭了一整夜
她怎能不悲傷？
她所致戀的男友默默
他們說好了要一起慶祝80歲生日
還有遠方的母親
三年前也因乳腺癌動過手術
她那心愛的燕園和未名湖
也在慢慢遠去
一個人最痛徹心扉的悲傷
是拒絕任何人分擔
禁止任何人觸碰的
最後的日子
她在未名bbs上以飛花為名
寫了一封絕筆信
告慰曾經關心和支援她的網友：
忽視浮雲寄此身
容中罹病癒酸心
無非碧海情天恨
總是紅樓痴夢人
泛月千年猶有淚
殘芳一笑便成塵
長安昨夜風催雨
且向樽前莫泛神
一名培祥的醫生朋友
陪她走完了人生最後一晚
這樣回憶道：
我睡了三個小時
再醒來是五點
飛花又發燒了
讓她用消炎痛拴她不愛用了
最後還是勸她用了
一直以來她的呼吸都很不好
護士說氧氣用到5
她還說感覺不到……
只想說一句飛花說過的話：
活著也會有這樣那樣的苦痛啊
6
2003年8月27日
“飛花”真的飛走了
就像夏花絢爛
飄散在如刀的秋風裡
零落成泥碾作塵
惟有香如故
同年9月2日
秋風瑟瑟
北京大學在八寶山菊廳
為張培祥舉行隆重追悼會
廳內廳外擠滿了前來悼念的師生
法學院黨委書記和張培祥生前班主任
央視主持人撒貝南分別致悼詞
全場慟哭失聲
詩人聶魯達說：
當華美的葉片落盡
生命的脈絡才歷歷可見
遵照張培祥的遺願
一半骨灰留在北京
另外一半骨灰
被家人帶回醴陵老家
2012年
家人們為她修建了一座懷念亭
亭壁上刻著
北大研究生導師曲三強為她寫的悼詞
懷念亭裡
她的老父親唸叨著為她所做的詩：
春花事事苦思鄉
病裹梳頭痛最長
湘燕語多驚曉夢
夜寢凝香有相思
眼看白壁埋黃壤
何況人間父女情
家中秀女今何在
嘆望長龍淚自流
唸到最後一句
失聲痛哭
花謝花飛飛滿天
紅消香斷有誰憐
每一個認識她的人
或許都有類似《紅樓夢》中賈寶玉之嘆：
老天老天
你有多少精華神韻
生下這等清俊水靈的小兒女來
有的人
雖然曇花一現
帶的無限的眷戀
驚豔了時光
飛花
一朵永不凋謝的花
只嘆天妒英才呵
生命來來往往，沒有來日方長
生命也如她的命運般苦短，就像夜空中劃過的流星
給世人留下了飛花一閃的美好
這，就是張培祥所經歷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