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閣將“抄家款”重新分配以後，嘉靖皇帝心情大悅，自己的大房子終於能夠順利推進並按時完工。讓黃錦哄著喝了藥以後，嘉靖皇帝想去看看修築工程；但實際上，他早就掌握了朝廷百官要於今日集體上疏的訊息，他這是想親眼看看陳洪的本事。

出來玉熙宮，地上積雪很厚，黃錦不禁抱怨了一句：

“這些個奴婢越來越懶了，路上的雪也不掃掃。”

嘉靖皇帝倒也釋然，並沒有生氣，反倒樂享其中：

“得虧他們沒掃。踏著雪可以去心火，你不懂的。走你的就是。”

領導樹立權威性的慣用辦法，一本你壓根就沒聽過的小受眾書籍；一個不知道從哪個自媒體號上看來的養生知識；或者昨晚剛剛查到的一個歷史人物的野史故事；都能成為領導彰顯學識淵博、深不可測的理由。猜不透，就有畏懼；有畏懼，才能樹立權威。

嘉靖皇帝這句“踏雪去心火”，就好像他請嚴嵩和徐階喝粥時給出的一句“養生無過津液”一樣，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再次強調：朕才是無所不知、無所不曉的大明神仙！

繼續往下走，兩人遇上了宮中禁衛，被黃錦喝退以後，嘉靖皇帝笑了：

“看不出你這麼笨的人還有人怕你。”

嘉靖皇帝表面笑著，心中很可能在嘆息，如果黃錦真有這般權威，真有這般狠心，他又怎麼會將大權交給陳洪？當然，嘉靖皇帝遣走了呂芳，自然也不喜歡黃錦這個“貼心人”成為後繼之君的眼中釘、肉中刺。

接著，黃錦給出了一句絕對經典的名言：

“主子這話可說錯了，這不叫怕，這叫規矩。”

所謂“無規矩不成方圓”，說白了，就是領導按照一定規則畫了一個圈，在圈裡，你就是懂規矩的好同志，領導是老大，你就得聽領導的，然後你就會得到相應獎勵；出了圈，你就是不懂規矩，就是搗亂分子，領導會想盡一切辦法讓你知道出圈的嚴重後果，這就是懲罰。

所以，下屬並不是害怕領導，而是害怕規矩，因為這個規矩裡面有你賴以生存或者一直在追求的東西。而領導就掌握著決定這一切的權力。

說白了，權力造就規矩，規矩才造就了怕。

就嘉靖王朝而言，為什麼人人都怕嘉靖皇帝？因為人家手裡有權力，人家利用這個權力劃定了一個又一個的圈子，出圈子，殺你；待在圈子裡，升官發財；你會怎麼選？

來到禁門附近，黃錦叫住了嘉靖皇帝，主僕兩人有了這樣一段對話：

嘉靖：

“朕給你念首唐詩，你猜猜，朕說的是誰。”

黃錦：

“奴婢不一定能猜著，奴婢要是猜不著主子可要告訴奴婢。”

領導有樹立權威的需要，下屬更為維護領導權威的必須。黃錦如此迴應，既省去了自己回答不出問題的尷尬，又突出了領導的學識淵博，更給領導留了一個再次賣弄學識、樹立權威的機會。初看《大明王朝》的時候，總覺得自己再不濟也能混個太監噹噹，現在想來，我還是天真了，我也只配做一個涼透的餓殍。

嘉靖皇帝輕聲吟道：

“秦時明月漢時關，萬里長征人未還。倘使龍城飛將在，不叫胡馬度陰山。”

這首唐詩很簡單，就算在現在也只是小學課本里的內容，但如何回答卻又是一門學問。

前文我們已經提及，領導樹立權威的時候往往需要賣弄點冷知識，可如果這個冷知識恰好是你所瞭解的內容該怎麼辦？睜著天真的大眼睛，直不楞登的回答一句“俺不知道”？還是清清嗓子，正兒八經給領導以精確答案？

我們先來看下黃錦的答案：

“主子也太小看奴才了，這個人說的是李廣。”

不管黃錦是不是裝的，但這份故作聰明，進一步激發領導“教育”你的用詞和語氣，就是最完美的回答方式。

黃錦的這句話很自然地換回了嘉靖皇帝的一聲“諷刺”：

“笨奴婢，李廣還用你猜嗎。”

行了，鋪墊完成了，領導的面子也有了，黃錦要是再裝糊塗就有點做作了。所以，他試探性地給出了另一個答案：

“主子，您是不是想起胡宗憲了？”

除了被稱為“東南一柱”、“國之干城”的胡宗憲，誰還有資格能成為嘉靖皇帝口中的“龍城飛將”，誰還有能力“不教胡馬度陰山”！

很明顯，黃錦的這句話說到了嘉靖皇帝的心裡，嘉靖皇帝幽幽說道：

“嚴嵩父子他們不爭氣呀！弄得朕連胡宗憲這樣的人才也不能用了。要是他還在，俞大猷和戚繼光他們早就把福建和廣東海面的倭寇剿了。今年那幾百萬軍餉也就省下了，絲綢瓷器還有茶葉早就可以賣到西洋去了。”

“嚴黨”倒臺，連累了胡宗憲；胡宗憲倒臺，影響了抗倭大局；倭寇尚未清除，軍餉就不能省，海外貿易更是無法進行。什麼“龍城飛將”、什麼“東南一柱”，說來說去，嘉靖皇帝還是將最後的落腳點放在了“錢”上！

可惜了胡宗憲，可惜了鉅額軍餉，可惜了海外貿易，可對沿海百姓的死活卻隻字未提，就憑這一點，嘉靖皇帝就是“昏君”無疑。

既然“沒錢”，嘉靖這個皇帝也便做得沒意思，於是，他便自然想到了“退位”：

“朕有個想法，等修好了這兩宮兩觀，就讓裕王接了位，朕一心玄修。你說，朝裡這些大臣還有外邊那些封疆大吏哪些能夠輔佐裕王？”

主動退位，一心玄修，嘉靖此舉雖然荒唐，但對於大明王朝、對於天下蒼生卻是一件好事。當然，這也只能是我們的希望，權力慾望極重的嘉靖皇帝絕不會這樣辦。

只是，“退位”這等社稷大事，嘉靖皇帝為何要問及“又直又笨”的黃錦呢？

原因很簡單，因為他既不想退位，還想聽真話！

如果別人說了真話，贊成嘉靖退位，嘉靖會不高興；可如果別人不同意嘉靖退位，就基本能夠確定是假話，嘉靖同樣會不高興。

而黃錦面對這個問題，只會有兩個答案：要麼真心勸阻嘉靖；要麼乾脆“又直又笨”下去，啥也不說；而這兩個答案都能讓嘉靖皇帝理解和接受。

謹慎起見，黃錦還是選擇了第二個回答方式：

“回主子，這話奴婢不敢答。”

嘉靖皇帝當然不會生氣，反倒十分溫和地說道：

“朕也不怪罪你，著實回答就是。”

好了，我們來看下黃錦的解釋：

“奴婢著實想不明白，不是怕主子責怪。”

又直又笨，可是嘉靖皇帝親口給出的評價，如此回答就是“又直又笨”的標準，嘉靖皇帝當然不會生氣。當然，此時的嘉靖皇帝也需要黃錦又直又笨的答案。

嘉靖皇帝放棄了追問，感嘆道：

“是呀！連朕都遲遲下不了這個決心，你又怎麼能想得明白。我大明朝這麼多文臣武將，可真能留給後人的又有幾個。尤其有些人，現在就在裕王身上打主意，甚至把主意都打到朕的孫子身上了，這樣的人不能不防。”

好了，嘉靖皇帝帶著黃錦“出去轉轉”的原因出現了！

嘉靖皇帝口中的“有些人”，說得自然就是徐階、高拱、張居正等清流官員。

嚴嵩倒臺以後，“清流黨”一家獨大，偏偏裕王又是這些清流官員們的後臺和依仗，這對於嘉靖皇帝而言絕對是個巨大的威脅。當然，這個威脅絕非“弒君篡權”，而是朝局失衡、失去控制的可能。

所以，嘉靖皇帝才會發配了和裕王有著暗中交通的呂芳，重用了心狠手辣的陳洪。

說白了，陳洪就是第二個“嚴嵩”，用以制衡清流、壓制朝廷百官，便於嘉靖皇帝權力集中，牢牢掌握大明皇權。

只是，嘉靖皇帝的這份帝王心，呂芳理解，但卻離開了；黃錦還在身邊，但卻並不理解；高處不勝寒，獨自面對這一切的嘉靖皇帝需要一個知心人，需要一個能理解自己的知心人。這個知心人，就是黃錦！當然，正如嘉靖皇帝所言，“往後給朕寫實錄的時候，把今天看見的都寫上，朕沒有惹他們，是他們在惹朕”，嘉靖皇帝更需要一個“自己人”為自己發聲，為自己正名。

當然，嘉靖皇帝想要黃錦理解自己、替自己發聲的前提就是保全黃錦，避免黃錦成為陳洪樹立權威的墊腳石。

為此，嘉靖皇帝專門帶著黃錦去看了正在受難的馮保，並對黃錦有了交代：

“往後你不要太直，不要再當面跟陳洪頂嘴，朕這是為你好。今後能殺陳洪的大約便是此人！”

一句話，直接將嘉靖皇帝的“無奈”盡數表現：

利用陳洪，就不得不維護陳洪的權威；陳洪和黃錦之間發生直接矛盾時，就不能站到黃錦一邊。所以，嘉靖皇帝只能“勸”黃錦，讓黃錦自己小心。

只是，重用陳洪又會讓黃錦這類人懷疑嘉靖皇帝是不是真的昏庸。所以，他才會帶著黃錦來看馮保，來交代馮保的作用——看見了吧，朕並非真心重用陳洪，朕早就替他安排好了下場；所以，他才會帶著黃錦來看百官上疏逼迫君父，交代不得不重用陳洪的原因——看見了吧，沒有陳洪，大明朝立刻就會翻了天。

正如嘉靖皇帝所言，“朕不得不這樣做”，其實，整部《大明王朝》就只有一個主角，那就是沈一石。上自大明朝皇帝朱厚熜，下至淳安縣縣丞田有祿，都是沈一石，都是身不由己！

（本文僅基於《大明王朝1566》具體演繹情節和人設解析，並不以歷史史實為依據，個人觀點，歡迎提出批評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