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八女神節，相信不少女神都收到了老公和子女發來的“520”或“1314”紅包。看到紅包上的數字，蝸牛不禁失笑，國人的表達方式為什麼這麼含蓄呢？就一個“我愛你”和“一生一世”，非要兜個圈子表達。也許有的男人會說，還不是怕女人得寸進尺啊，還好大家的肉麻程度有限，不說生生世世，要不然節日都不敢過了！

國人關於愛的表達有多含蓄，讀讀那些古詩詞也就知道了，例如，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一個“不知”概括所有的含蓄。還有“君住長江頭，妾住長江尾……共飲長江水”，多麼曲折的心跡，要透過九曲十八彎的河流來表達。總之，古人都要藉助別物來表達情感，否則就興不起來，這對於寫詩當然是求之不得，但是對於生活就得歷盡坎坷了。

這種含蓄表達的文化當然也蔓延到了一衣帶水的近鄰，日本。

夏目漱石在學校當英文老師，給學生出了一篇短文翻譯，要把文中男女主角在月下散步時，男主角情不自禁說出的“I love you”翻譯成日文。夏目漱石說，不應直譯而應含蓄，翻譯成“月が綺麗ですね”（今晚的月色真美）就足夠了（有“和你一起看的月亮最美”之隱意）。

這要換了歪果仁會怎麼操作呢？這……恕他們沒有東方文化的薰陶，估計會耿直地接一句：“是呀，因為上面有阿姆斯特朗的足跡。”

西方人的感情表達向來直接奔放，動不動就kiss加擁抱，所以從小就會直接表達感情和愛。就像電影《怦然心動》裡的朱莉和布萊斯，從小青梅竹馬，人家不會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人家在幹什麼？在樹上接吻。要知道，《怦然心動》的故事背景設定在上世紀60年代，可見他們關於感情的表達是和網際網路的發達，言情文的泛濫沒有關係的。純真年代，發乎情，止乎kiss而已！

比他們更小的孩子見到了，編了童謠來笑話朱莉和布萊斯：Bryce and July sit on the tree，k—i—s—s—i—n—g。孩子們在這樣一種注重個性和直接表達的文化環境中長大。成人後，他們照樣直接，關注自己的真實感受，懂得去溝通，就像電影裡，他們常嚴肅地說，We need to talk。遇到不喜歡的追求者，他們說I‘m not attracted to you。你不吸引我。

當然，國內80，90父母也開始強調愛的直接表達了，從小就對孩子說“我愛你”加親吻臉頰和擁抱。而對大人之間來說，發紅包的時候，520沒有打成502，已經是可喜可賀。現在，全世界的孩子都早熟得很，也更追求個性表達了，對於不喜歡的東西，他們會直說。

近年來，一些鼓吹門當戶對，先婚後愛的電視劇播得很火。大概是出於對人口基數的憂慮，而二胎的生育率真的不理想；又大概是因為不婚的人獨自在外打拼太苦了，還是想找個合作伙伴，共同經營時光吧！總之，這一類劇如《知否》《錦心似玉》都掀起了收視熱潮。

這麼一看，似乎現在的觀念又十分提倡門當戶對，盲婚啞嫁了。因為經濟騰飛，人們漸漸富裕了起來，彼此之間有了差距，自然蘿蔔撩得上白菜，有錢的想捆綁有學識的。你有名望，我有錢財，強強聯合，我們弄個知識付費，豈不美事一樁？畢竟大浪淘沙，後浪一浪勁過一浪，保住階層穩固向上流動才是最緊要的。感情的事，兒女去磨合，有了麵包還怕培養不出來麼？只要相看兩不厭就行了。愛情就像鏡花水月，遇到了又能保鮮多久呢？三個月一過，照樣鍋碗瓢盆，油鹽醬醋，愛情的魔力轉圈圈，早都祛魅！

真的這麼簡單麼？這麼容易洗腦麼？既然遲早都要祛魅，為什麼不甘蔗先從甜的那頭吃起呢？要撿根稍尾子，從頭到尾都不甜？玩虐戀情深麼？顯然婚姻還是經由愛情，再進入為好，至少往後餘生，當彼此被生活的瑣碎磨滅了激情的時候，也能念著戀愛的甜蜜，攜手度過！

大家都知道，古代門當戶對的婚姻，過分注重門第觀念，不在意婚前感情的培養，等於盲婚啞嫁。就像老電影《拉郎配》裡講述的，皇帝在民間廣選秀女，大財主們為了女兒的幸福，不受親子離別之苦，趕緊上街拉女婿。都不要face到上街拉客了，還窮講究，吹拉彈唱的看不上，一定要拉個有功名的秀才。導致秀才李玉被幾戶人家抬去拜堂，啼笑皆非。

但是秀才不是草包，在街上已看中江湖賣藝女子綵鳳，他連夜跳牆逃婚，沒成想正好跳在隔壁綵鳳家。真是打地鼠都沒這個準頭！於是秀才李玉和賣藝女子綵鳳，在嗩吶手的見證下拜堂成親，結成美好姻緣。

這當然是電影，帶有美好祝願，但是也未必是虛構，據說是真有其事。

在現代，人們善於表達，敢於表達了，如果是自由的門當戶對，男女雙方認可，也不關旁人的事。而且，比起古代，情況好了不止一點，現代人沒有男女大防，婚前不能見面一說，門當戶對也可以談戀愛。如果男女雙方談著談著，實在無感，而仍然願意結婚，那就做相敬如賓的紙上夫妻囉！

可在古代，門當戶對，盲婚啞嫁，遇上中國人三綱五常，表達又含蓄糾結，就很容易夫妻冷戰，精神PUA，釀成災難現場！

古代的門當戶對，不要以為是現在的三口之家，小家小戶，小打小鬧，又或者大不了如美國的摩登家庭，鰥居老父親梅開二度，又娶小嬌妻，添丁進口的規模。

完全不是！古代的門當戶對，都是大家族，名門望族，一族人沒個一萬也有八千。你想，要不是家裡有個皇位要繼承，也不會講求門當戶對吧。要不然，難道是打鐵的非要找賣脆餅的門當戶對，發現石灰的沉澱效應，共同沉澱嗎？

在這樣的門當戶對裡結婚，幸運的，娶的還是小時候見過的小世妹，有一面之緣。不幸的，婚前面也沒見過，盲婚啞嫁。這樣的婚姻，彼此的瞭解能有多深？信任又有幾分？如果夫妻彼此不熟悉、不信任，很容易造成隔膜，而形成婚姻悲劇。

在老電影《碧玉簪》中，吏部尚書李廷甫將女兒秀英許配給同朝好友之子王玉林。新婚之夜，秀英表兄顧文友因求娶不成，在媒婆的詭計安排下，撇下一封藏有碧玉簪的情書在新房門口，企圖拆散婚姻。王玉林撿到情書，氣得怒不可遏，紅頂未得，先戴綠帽。他未免家人擔心，醜事傳千里，始終緘口不言。只是，他對秀英態度冷淡，精神虐待，導致她有苦不能言，終日鬱鬱寡歡，以淚洗面。

真是看得蝸牛都著急，為什麼不拿出信和簪子呢？如果王玉林瞭解妻子，信任妻子，問一問不就沒有誤會了麼？玉林之所以不言，既有古人表達含蓄，只能作色的原因，還有古人門當戶對，盲婚啞嫁造成隔膜的原因。何況，他年紀輕輕，不諳世事，並沒有什麼好的解決辦法。正因為這種種因素，年輕夫妻彼此不熟悉，不信任，一旦感情有了裂縫，更容易破裂。也正因為門第觀念，他們不光要考慮自己，還要考慮家族榮譽，即便感情融洽，也諱言感情的事，如果是醜聞，那更要捂著，只能憋在心裡。這樣畸形的枷鎖套住了年輕人，只為換取家族地位，錦繡前程，時間久了，誤會越來越深，隔膜越來越重，不憋出內傷才怪。

電影裡有個情節，三朝回門那天，玉林不僅找了沒有扇子等諸多理由，不陪妻子回門，還傳話給她，讓她原轎去原轎回，不得留宿孃家，否則寫休書休了她。秀英不得以當天回去了，卻氣壞了親孃！婆婆見玉林對秀英不好，一口一個小畜生，拉著玉林到婚房向秀英道歉，並將兩人反鎖在房中。正是在這裡呈現了秀英在全片最精彩的一場心理衝突戲，三蓋衣。

夜冷窗寒，秀英見玉林獨自苦撐，在椅子上睡著了，擔心他會凍病，想給他蓋件衣服，可是衣服拿在手中，心裡卻千迴百轉。她一會兒想到自嫁入王家以來，小冤家對她的百般冷落，言辭羞辱，讓她不明不白受委屈，手中的衣就蓋不下去。一會兒又想到婆婆對她像親生女兒，衝她的情面，還是蓋上吧，但轉念又怕衣服一蓋驚醒了玉林，倒要難為她。正待不蓋了事，終想到若被旁人知道不給丈夫蓋衣的事，定要怪她禮儀不周，還要怪她父母養女不教。

總之，一件衣服蓋了一晚上，佔電影時長二十分鐘，堪稱全片精華。這場戲把秀英的心理衝突，愁腸百轉，淋漓盡致地表現出來。最後到了四更天，天都快亮了，她見冤家渾身顫抖受寒冷，終於顫顫巍巍把衣服給他蓋上了。

可是，玉林睡醒，不但不感念蓋衣的好心，反倒責怪她將女人的衣服蓋在身上，是想害他一世功名不得成就，對秀英又打又踹。他娘氣得罵小畜生也沒用了！

古代人深受封建思想束縛，講究三綱五常，夫為妻綱，出嫁從夫，秀英從小受的教育讓她始終委曲求全，完全失了個性。在蓋衣這件事上，如果是現代穿越過去的秀英，大可以隨心所欲，不管狠心冷漠的丈夫，讓他凍一場感冒了又怎的。人心都是肉長的，你對我不仁，我又何須對你有義呢？

蓋衣蓋了一晚上也好，精神折磨也罷，夫妻倆之所以百般糾結，都是因為彼此的隔膜，而隔膜從盲婚啞嫁之初就已經存在了。因為古人視妻子的貞潔為性命，而在感情的表達上又含蓄糾結，再加上門第觀念等重重束縛，所以一旦涉及到這些，即便是莫須有的栽贓嫁禍，都不能言語，任憑矛盾積累，禍起蕭牆！

故事的最後，當然沒有演變為狗血的禍起蕭牆。尚書大人在京得知寶貝女兒受了委屈，率領大隊人馬，日夜兼程趕回家，為女兒查明真相，抓捕了表兄和媒婆，訓斥了女婿，將女兒接回了家。

玉林無法，悔恨不已，只得在母親的指點下，考功名，得誥命，回家把妻勸。

一個誥命就想求原諒？父母公婆輪番登場，捧著誥命鳳冠去勸，都被秀英擋了回去。最後還是婆婆出大招，雖說男兒膝下有黃金，狀元公你就委屈一下，下跪把老婆哄回來吧！

果然，老婆還得自己親自哄才有療效。秀英的裡子面子都找回來了，也就接了誥命鳳冠。

蝸牛想，這要擱現代，感情破裂到這份上，早都離了，去找下一站幸福了。科舉三年才一屆，等你默默金榜題名，又不和我說，早吐血而亡了。秀英最後的妥協，讓蝸牛感嘆真是含蓄逼人！富貴逼人！禮教逼人！可是沒辦法，誰讓大家愛看閤家歡劇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