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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年民工潮,6萬人下海開店

閩江。

沙溪。

自嚴峰山一路南下,途經永安後折向東北,十里平流。

東晉。

持續上百年的混戰促使大批流民南下,那些人一路輾轉,最終在一個小聚落生了根。

民以食為天,來自不同地區的流民有著不同的飲食習俗,經過不同烹飪手法的融合,這片小小的盆地,出現了上百道別具一格的特色小吃。

這裡是沙縣。

歷史的偶然與遷徙的步伐,共同促成了獨樹一幟的小吃文化,食物的精細與粗獷,淡雅與濃烈,都在沙縣的山嶺之中得到昇華。

而一直到90年代之前,這是隻有沙縣自己人才有福享受的秘聞。集百家之長的沙縣小吃始終蟄伏在本地,距離驚豔世人,只差一點點時代的機緣。

一個城市乃至一個國家的發展,離不開兩件事:

一是人口的流動與遷徙,二是鋼筋與混凝土的產量。

1889年,中國河北唐山開平煤礦附近,一家“細綿土”廠開始生產,幾年後,這家工廠由開平礦務局牽頭改建,改名‘啟新’洋灰股份有限公司。

洋灰,就是水泥。

在那時候,啟新洋灰公司的年產量只有4萬噸。

一百年後,2005年,中國的水泥產量達到了10億噸;又過了幾年,2014年,水泥摸高達到24。9億噸,創歷史記錄。一同創造歷史的還有鋼鐵產量,達到82270萬噸。

在水泥與鋼鐵大量消耗的時代,沙縣這座曾經鮮為人知的美食之城也在渡劫:

90年代,沙縣因民間標會的暴雷而捲入金融風暴。近六成居民身陷其中,幾乎每個家庭都在破產的邊緣徘徊。

這一點,由一個小老闆,變成肩負13萬欠債人的鄧世奇深有體會。

那時候,北京的房價是1200元/一平,對於小縣城來說,13萬無異於天文數字。

於是,鄧世奇和他的妻子被迫走出沙縣,來到廈門尋找機會。

大城市遠比縣城艱難,走投無路的鄧氏夫婦用一塊塑膠布和兩個火爐支起街頭小攤,在他鄉做起了故鄉的食物。

《早餐中國》總導演王聖志說過,他不希望早餐被詩意化、浪漫化,因為煙火氣並不完全是美的、溫暖。

但不論如何,每當煙火氣被漏勺網起,生活就少了一分無耐,多了一分冀望。

漸漸地,光顧小攤的食客越來越多,老主顧的讚譽讓鄧世奇夫婦有了更明確的目標:擁有一家有牆壁和天花板的小吃店。

經過東拼西湊,夫妻倆籌集到了9000元的起始資金,並用7500元租下一個12平米的小店,起灶生火,勾出家鄉的風味。

開張的第一天營業額就達到了388元,這一天,鄧氏夫婦的沙縣小吃店迎來了很多農民工,相較於工地上食之無味的饅頭,“一元進店,兩元吃飽,五元吃好”的拌麵和扁肉不僅能飽腹,還能讓他們享受到異鄉的美味,以及油與肉所帶來的樸實快樂。

依靠著沙縣小吃,鄧氏夫婦不僅還清了債務,而且開出了四家分店。

鄧家的經歷很快傳回沙縣,那些因標會身陷泥潭的沙縣人紛紛心動,同樣得知山外生意的沙縣政府,迅速引導鄉親創業,統一組織培訓,幫助許許多多沙縣人走出沙縣,擁抱時代難得的饕餮盛宴。

有些事物形成之時非常微弱,而在爆發的時候,異常迅猛。

到2001年,沙縣小吃的從業人數突破一萬人,三年後經營門店破萬。彼時,肯德基的門店剛剛突破500家,而麥當勞只有不到400家。

至今,已有6萬沙縣人背井離鄉,肩負著賺錢與文化傳播的使命,走向祖國的每一個角落。

千年前,人們歌頌柳永:凡有井水處,即能歌柳詞;千年後,這句名言有了新的版本:凡有井水處,便有沙縣小吃。

民工與沙縣的風雲際會同出一源,那些素未謀面的天涯遊子,因食物的同頻需求,在冥冥之中預定了未來。

鋼鐵、水泥、沙縣小吃,看似毫不相干的主體,因為民工這條暗線串連在一起。

2014年,當鋼鐵、水泥的產量反覆創造新高時,農民工的數量達到2。7億人,近三億人的需求滋養出不止一頭巨鯨。

伴隨著混凝土攪拌機轉動的聲音,紮根於泥土的農民乘坐現代交通工具來到一個個大型交通樞紐,一座座城市地標在他們的努力下拔地而起,名不經傳的小人物從此和這座城有了不為人知的交集。

二十年前的廣州,是中國當之無愧的“移民城市”。發達的第二、三產業,電影裡燈紅酒綠的生活,吸引著數以千萬計的農民工前來掘金。

他們如候鳥一般,冬天離去,夏天歸巢,在都市與田野間反覆遷徙。

一場五十年一遇大雪打破了春節前的祥和,十七萬異鄉客滯留廣州火車站。

不可抗力讓躁動的人群裡隱藏著無處發洩的情緒,也展示了人們對於家鄉的渴望。

當時,有人記錄下了這樣的畫面:一名旅客在火車站的二樓候車室的陽臺上洗漱,他的旁邊,是一座由尚未來得及清理的來一桶、康師傅、今麥郎組成的山。

泡麵、辣條、飲料、火腿腸……是留守車站農民工的口糧,也是農民工們給城市留下的微觀力量。

他們以它們為餐,它們又因他們而興。

2013年10月31日上午,墨脫通車,宣告中國最後一條未通公路的縣城也被納入了公路體系網。

滄海桑田,用這四個字來形容中國基建的變遷也毫不為過。

政策與市場,有形的手與無形的手雙雙聯合,快速推進城市化、現代化,亦塑造了中國商業文明的底層地貌。

這些年,我們已擁有世界第一高速公路里程16萬公里、擁有世界第一高速鐵路運營里程3。79萬公里、擁有世界第一光纜總長度4750萬公里;世界前10斜拉橋中國佔7座;世界10個超大港口中國佔7個;世界前10懸索橋中國佔6個……

1996到2018年,中國城市化率從30。48%提高到59。58%,平均每年提高1。32個百分點,平均每年城鎮人口增長超過2000萬,相當於牙買加、立陶宛這類國家的總人口。

承接全球工業轉移的長三角與珠三角,收穫了長達三十年的經濟紅利。但在全球分工中,中國東部的人口和土地紅利,正在隨著城市化的縱深發展,而消耗殆盡。城市也需要找到新的增長曲線。

“長安居,大不易”。人口流動的轉變,發生在2015年。那年,流動人口迎來近30年來首次下降,同比減少了568萬。

當春運主角解甲歸田,寂寥的不僅是火車站,還有那些曾經因為他們而輝煌的食物。

輝煌過的沙縣小吃遇到了增長瓶頸。

隨著品牌知名度的提升,一些非沙縣的小吃從業者也開始加入沙縣小吃的淘金行列。這其中,有一些商戶在原料質量、製作工藝、食品安全等方面偷工減料,致使沙縣小吃整體的品牌形象受損。

泡麵的日子也不好過。

世界泡麵協會(WINA)的資料顯示,2013年到2016年,整個中國市場泡麵需求從462。2億份跌到了385。2億份。相當於三年內平均每天需求下降723萬份。

2016年2月22日夜間,康師傅釋出2015年盈警,淨利潤同比或下降約35%-40%。瑞士信貸把康師傅的評級由“中性”降至“跑輸大盤”。

海水退的太快,以至於那些還在浪裡的淘金客來不及換上岸上的衣服。那些伴隨著農民工潮而生的人或物,必然會隨著退潮面臨抉擇,要麼同時代一起落幕,要麼去擁抱新的時代。

也就是轉型。

2017年,康師傅終於下定決心推進產品轉型,鞏固中端市場,瞄準高階市場,走多元化發展路徑。“高端面”“大桶面”“幹拌麵”等產品的問世,讓這頭大象有了重新起舞的資本。

2018年,康師傅財報傳來了好訊息,企業全年的營業額為589。54億元,同比上漲6。07%,而淨利潤為18。19億元,同比上漲56。59%。

連續下滑了5年的淨利潤止住了。

或者升級。

過去,由於《商標法》規定,縣級以上行政區無法註冊成商標;同時,小吃屬於通用名稱,也無法完成商標註冊。沙縣小吃同業公會經過10餘年的努力,“沙縣小吃及圖形”集體商標終於過關,這是新《商標法》頒佈以來福建省的第一個通關案例。

面對市場的變化,地方政府也在不遺餘力地推動沙縣小吃的標準化,透過標識設計,人員培訓,產品規範,原料供應等一系列方式加強對小吃店的約束。促進沙縣小吃朝公司化、標準化、產業化,利用民間力量推動品牌形象的升級。

除了康師傅和沙縣小吃,中國最大的電子市場華強北跨行做起了美妝生意、做無糖飲料的元氣森林有了壓過冰紅茶的苗頭,螺螄粉不知從何時開始頻繁登上熱搜……

整個市場的風向都在發生變化。

人潮起落,朝夕間事。當返鄉人帶走了這座城市活力,馬上又有新的掘金者填補空缺,重新燃起生機。

吃,是所有人共同的記憶底色,圍繞著這個底色誕生過很多生意。

從當年沙縣小吃與康師傅們的燎原之勢當中,我們可以隱約瞭解到農民工創造出的市場。

逾4。6萬億的餐飲市場,究竟有多少份額是因農民工創造,一切是未知的。相比於那些高大上的人群和賽道,他們所得到的關心並不多,他們吃什麼、穿什麼、用什麼,似乎並沒留下太多記錄。

但528米的中國尊留下過他們的足跡,10平米的夫妻店有他們的影子。

這個國家復興的命運從來與出身草莽的小人物緊密相連。

畢竟,他們和我們,整整幾代人,曾認認真真的燃燒過。

編輯:柴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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