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深夜接警

這是我從警二十年遇到的最棘手的案子。不是這個案子多麼難破，而是犯罪嫌疑人是我遇到的迄今年齡最大的一位——七十九歲。

深夜，我正在值班，值班室外走來了兩位婦女，一位是步履蹣跚的老嫗，攙扶她的是一位中年婦女。一進門，老嫗就淚流滿面地說：“我殺人了！”我聽她一說，十分震驚，連忙讓她坐下，喊過小趙做筆錄。老嫗激動得再也說不出話，一直哭，站在她身邊的中年婦女也陪著抹眼淚。我倒了一杯水給老嫗。等她平復下來，我們的筆錄開始了。

筆錄結束後，我們出警，帶著老嫗和中年婦女指認案發現場。

二、案發現場

案發在臥室的床上，這也是第一現場。現場並不是很凌亂，但是床頭有血跡，我掀開被子，一具老年男屍被覆蓋著，血液浸染了枕頭和被褥。一個沾染了鮮血的檯燈橫臥在男屍的旁邊。

審訊室裡，我和另外兩名警員，對面審訊椅裡坐著的是那位老嫗。隨著審訊的開始，一個塵封已久的故事，慢慢鋪展開來……

三、重男輕女

她叫翠，三十歲了還沒婆家，爹和娘愁得不得了。後來託人終於找了個人家，就是家裡窮點，弟兄們多點，出不起太多的彩禮。為了把閨女嫁出去，省口吃的，爹孃也答應了。就這樣，翠穿著一件廉價的嫁衣出嫁了。

婆婆是個財迷，看翠啥也沒帶來，又加上翠不大會做飯，十分不喜歡她，整天挑翠的刺，沒個好臉色。倒黴人喝涼水都塞牙，翠結婚兩年沒懷孕，後來終於懷孕了，生孩子的時候又難產。經過一番生死，終於把孩子生下來了，但是落下病根，她以後再也不會懷孩子了。婆婆又是個重男輕女的人，從翠生下女兒，臉更難看。

翠的丈夫也是一個跟他娘一樣重男輕女的人。自從女兒出生，知道翠不能再生育，整天就是借酒澆愁，喝醉了就哭著喊：“我沒兒子了！”對待翠娘倆不是打就是罵，總認為自己在家族和村裡抬不起頭，但是又沒錢再娶。

這種吵吵鬧鬧的日子一直持續了幾十年。

四、還原真相

這天，也就是案發的當天，翠的丈夫到她小叔子家吃飯，回來的時候已是醉醺醺。翠攙扶著老頭躺到床上，轉身給他倒水喝。老頭一腳踢開被褥，坐起來對著翠又是一陣辱罵。老頭說他弟弟已經把侄子過繼給他和翠，將來給翠兩口子養老，百年後給他們摔盆。翠說自己有閨女養老，用不著外人。翠又說小叔子兩口子早就惦記著他們家的樓房，把孩子過繼給他們就是想霸佔他們的財產。老頭一聽不願意了，張嘴又對著翠罵起來，說翠是不會下蛋的雞，說翠讓他一輩在家族抬不起頭。翠終於氣不過跟老頭對罵，老頭揮手就照著翠打了過來，翠躲開了。

接下來，老頭的一句話徹底激怒了翠。為了給過繼來的“兒子”見面禮，老頭從家裡的存摺裡取了二萬元錢送給了侄子。翠一聽，慌忙去看存摺，果真少了二萬。翠再也忍不住了，舉手打向老頭，哭著喊著：“那是我看病養老的錢！你個混賬老東西！”老頭揮著胳膊擋著，但是因為醉酒，年齡也大了，一個趔趄，倒在了床上。平時病病殃殃的翠，此時像發怒的母獅，雨點般的拳頭落在老頭的身上，多年的委屈和屈辱，都在此時發作。失去理智的翠，隨手拿起床頭櫃上的檯燈狠狠地砸向老頭的頭部，一下，二下，三下……翠也不知砸了多少下。開始，老頭還掙扎，還喊叫，後來聲音越來越弱，動作越來越輕，最後，老頭不再出聲，不再反抗……

翠沒有害怕，她靜靜地看著，只是看著，淚水卻早已乾涸……

她撥通了女兒的電話，告訴女兒她殺了女兒的父親。女兒很快就趕來了，翠把女兒攔在了門外，她怕女兒害怕，這也是她最後一次保護女兒了。她讓女兒陪她去派出所自首，接下來的事讓警察處理。

這就是關於翠的故事，也就是這位老嫗的故事。

五、結局

我們合上卷宗，為老嫗的遭遇唏噓不已，但是犯法了，就應該受到法律的懲罰。

七十九歲，又體弱多病的翠，最終監外執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