孃親有舅
葉子
母親七十有五，可喜的是依舊身體康健。每次回老家之前，我都會去挨母親坐一會兒，看她老人家有什麼吩咐。每次母親都會說，別忘了去看看你舅。
外公外婆育有五個兒女，舅舅老大，母親老二，母親腳下是三個姨。除了舅舅和小姨住在鎮上外，其他的均在外地，像散落在大地上的種子，生根發芽開花結果。母親在黃石，三姨在十堰，四姨在襄樊。舅舅年長母親幾歲，已過耄耋之年，去年做了八十大壽。
在眾多姊妹中，母親和舅舅的感情最深，閒聊時給我說得最多的便是舅舅。上世紀五十年代初，因為人多家大口闊，家庭生活非常困難，也因為母親懂事明理，在她幾歲的時候就被外公送給隔壁灣一個沒兒沒女的人家抱養，做了別人的女兒。母親出生的夏大灣和她所抱養的楊巷，幾里之遙，田地相連，目之所及。因為這樣的原因，兩家便經常走動，成了親戚。到一個陌生的環境很不習慣，剛開始總是想家，母親常常一個人站在村口向夏大灣這邊看，她希望能夠看見外公在田地裡做事。可人來人往日復一日，卻從來沒有看見過外公出現在視線裡。無數個夜晚，母親總是一個人偷偷地躲在被窩裡抹淚。怕養父母聽見不敢聲張，只能默默地流淚。母親說，舅舅每週都會去楊巷看她，給她帶最愛吃的糖果，逗她開心。讓她孤獨的心不再寂寞，幫她度過了那段灰暗的時光。
母親說，舅舅是天底下最好的哥哥。如果有來生，她還要給他做妹妹。有兩件事讓母親沒齒難忘。一件事是上學，另一件事是讀書。有人會說，這不是一回事嗎？不要急，且聽我細細道來。在讀小學三年級的時候，母親在學的路上不小心將腿摔傷，腳上打了石膏不能下地行走，更別說是上學了。母親學習很刻苦，也喜歡讀書，看著別人高高興興地去學校上學她不能去便偷偷地哭。舅舅得知後，便每天走上十幾里路揹著母親去上學。傷筋動骨一百天，那個學期母親的書是在舅舅的背上唸完的。三個月後，母親腳傷好了，舅舅卻瘦了一圈。看著消瘦的舅舅，母親難過地哭了。
母親的養父母雖說家庭條件不錯，但卻思想封建，他們說女孩子讀那麼多書有什麼用？還不是呆在農村，只要能識幾個字寫自己名字，會算賬就行。所以，當母親唸完小學的時候，養父說什麼也不讓她再讀書了。要母親像別人家的孩子那樣到生產隊和大人一樣做事，賺公分，養活自己。母親把自己的想法給舅舅說了，她想讀書。這個時候，還是舅舅，他不厭其煩三番五次一趟又一趟地往楊巷跑。纏著母親的養父，苦口婆心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地做他的思想工作，最終成功說服，母親才能平平安安唸完初中。母親說，她是楊巷同齡女孩中唯一一個唸完初中的人。每次說起，眉飛色舞，一臉的自豪。
我出來二十多年，很少回老家。以往只有在春節或者清明節的時候回去，一年也就那麼一兩次。而且來去匆匆，當天去當天回，從未逗留。只是這兩年與家鄉的學校有業務往來，所以就回去得多一些。上個月我就回去過一次，去高中辦事。中午的時候，校長請我吃飯。無獨有偶，酒店就在舅舅家隔壁。我記起母親說的話，無論什麼時候，如果回去了一定要抽時間去看看舅。我跟校長招呼一聲，說去一下就來。舅舅不抽菸也不喝酒，出門找一個批發部，買了一提補品和兩箱伊利牛奶。舅舅看我回來高興得合不攏嘴，一邊拉著我的手不放，一邊忙安排舅娘趕緊做飯。說什麼也要我吃中飯再走，並打電話叫回在區政府任職的表姐。我說有應酬，就在隔壁酒店吃飯，讓他不要麻煩了。坐下來後，舅舅一個勁地問母親今年身體怎麼樣？有沒有哪裡不舒服？我如實回答，說母親身體很好。舅舅說，那就好，那就好。像中彩票一樣，滿臉笑容，喜悅之情溢於言表。
下午我剛到家，母親的電話就不期而至，她問我舅舅的情況。比如身體好不好？精神狀態怎麼樣？最近有沒有生病等等？關心備至。我哈哈一笑，問母親，您怎麼知道我回去了？母親說，是剛才舅舅打電話告訴她的。我把舅舅的情況如實向母親作了彙報。聽說舅舅很好，母親這才放心地掛了電話。
長兄如父。舅舅中專畢業成家後，依舊履行一個兄長的義務，幾十年如一日盡職盡責地照顧幾個妹妹，尤其是對母親疼愛有加。在幾十年的生活中，一次又一次地幫助排憂解難。我曾不止一次地問母親，外公把您給人家抱養，您恨過沒？母親微笑著說，沒有過，在那個特殊的年代可以理解。我也問過母親，您這輩子最幸福的事是什麼？母親說，她命好，有個好哥。
舅舅工作後先是在鎮上一個單位開汽車，我記得是軍綠色的解放牌。後來進鎮政府當公務員，最後在區政府農委主任的崗位上退休。
母親說，你忙，沒時間看我不要緊，但要記得每次回去不論有多忙，一定要抽時間去看看你舅，他是我這輩子最記掛的人。
作者簡介
葉子，男，本名葉國成，1974年出生，湖北鄂州人，大學本科，先後畢業於魯迅文學院和武漢理工大學。1992年開始發表文學作品，有散文、詩歌、雜文，散見各報刊雜誌，文章多篇獲獎，黃石市散文學會理事，湖北省作家協會會員。出版有中、短篇小說集《行走的愛情》、《失落的天堂》、散文集《生活的碎片》、詩集《戀曲2006》等，現居黃石。
END
《黃石文學》第160期
好看的人都點了在看
【來源：黃石文學】
版權歸原作者所有，向原創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