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穆公不顧老臣蹇（讀如“剪”）叔、百里奚的反對，派遣孟明視、西乞術、白乙丙三將，率兵向東穿越晉國，千里奔襲鄭國。（詳情參見本號歷史文章“
堂堂太子爺，為什麼沒個好名字，卻叫“養馬人”？
”）
軍隊一路上曉行夜宿，這天經過周王的領地。周王是天下共主，縱然地位大不如前，諸侯們也不便失了表面的禮數。
秦兵從周王都城洛邑的北門外行軍而過，按照規矩，紛紛摘除頭盔，跳下戰車，步行以示尊禮。然而有三百多輛戰車上計程車兵，剛一下車，就又一躍登車而去，行為粗魯，敷衍了事。
周襄王的孫子王孫滿，聰明過人，當時還年幼，趴在城頭上看到這一幕，回去報告爺爺：“秦軍輕狂無禮。輕狂的人無謀，無禮的人粗疏。他們將會路過崤（xiáo）山險地，能不失敗嗎！”
過了洛邑，秦軍繼續東進來到滑國。
鄭國大商人弦高西行去往洛邑做買賣，在滑國遇上秦軍，猜到來者不善。國家有難，怎麼能袖手旁觀？他一邊派人緊急趕回鄭國送信，一邊親自到軍營，先奉上熟牛皮四張，又敬獻十二頭牛勞軍，並說：“我們國君聽說貴軍要經過敝國，派我冒昧送來這些小禮物慰勞大家。”
孟明視等人信以為真，彼此一商量：“鄭國已經有準備，偷襲指望不上。進攻不能得手，圍困缺乏後援，不如班師吧。”他們覺得不能完全白跑一趟，順便滅了滑國，然後取道回家。
晉國一向把滑國這個同姓之國視為後院，如今卻便宜了別人。這時候晉文公尚未下葬，晉襄公怒道：“秦國欺人太甚，趁我喪父佔我滑國。”
晉國君臣重孝在身，不利行軍，於是將白色喪服染黑，發兵在崤山設下埋伏。待到秦軍經過，伏兵四起，殺聲響徹山谷。這一戰，史稱“崤之戰”，秦軍大敗，基本無人逃脫，孟明視、西乞術、白乙丙三將被俘。
晉襄公得勝而歸，就穿著黑色喪服埋葬了父親晉文公。從此，晉國改用黑色喪服。
文公夫人是秦穆公的女兒，少不得要為秦國被俘的三將說情。襄公不為已甚，下令釋放。
孟明視等人狼狽回國，秦穆公換上白色喪服在都城郊外迎接。見了面，穆公扶起請罪的三將，大哭道：“我不採納蹇叔和百里奚的意見，致使三軍覆滅、諸位受辱，當負全責，你們無罪啊。今後君臣同心，以圖報仇雪恥！”
他不諉己過，讓三將官居原職，重用如故。其中孟明視執掌國政，更是盡心竭力。
過了兩年，穆公覺得報仇時機已到，遣孟明視率軍征討晉國，卻被晉軍一頓胖揍，再次敗退。
穆公仍然信任孟明視，繼續讓他執掌權柄。孟明視兢兢業業實施善政，惠民強軍。
晉國重臣、趙國之祖趙衰聽說後，喟然嘆道：“懂得敬畏，修明德行，這樣的秦軍如果再來，恐怕難以抵擋，一定要避其鋒芒。”
又過了一年，孟明視第三次誓師出征，直撲晉國。秦軍渡過黃河後，放火燒燬船隻，以示有進無退的決心，然後氣勢如虹，接連攻城略地。晉國果然如趙衰所言，避不出戰。
穆公見戰事順利，也從茅津（今山西平陸縣）渡過黃河，來到崤山地區，收集以前戰死將士的骸骨，築墳安葬。
他率眾追悼逝者，痛哭了三天，然後面對三軍作誓道：“將士們聽著，不要喧譁。我在此宣告：向年高德劭的老臣請教，就不會犯錯！”
這是公開曝光自己以往不聽蹇叔、百里奚忠言，透過反思，讓國人及子孫後代記住自己的教訓。
《史記》所載的這篇《秦誓》很簡略，《尚書》中的版本比較冗長，而且是釋出於被俘三將回歸之後。史籍記載有出入。
穆公震懾住晉國，東線無憂，便開始吞併西邊的戎族土地。
戎王聽說秦國越來越強盛，派出一個叫由余的使者打探情況。此人的祖上從晉國逃亡到戎地，因此會說中原語言。
穆公接見由余，為了讓土鱉開開眼，請他參觀壯觀的宮室和豐富的器物。
出人意料，由余沒有目瞪口呆，反而輕描淡寫地說：“這些玩意，勞民傷財啊。”
這叫先進文化好不好？穆公不屑道：“中原各國以詩書禮樂法度為執政的根本，尚不免有禍亂。戎夷一窮二白，太難了。”
由余笑著表示不同意：“黃帝創立禮樂法度，自己身體力行，也僅僅使天下小康。傳至後世，君主日漸驕淫，全靠法度威懾臣民。臣民勞苦之極，怨恨在心，能不相爭相殺？戎夷雖然窮，上位者淳樸厚道，底下人忠誠信義。一國的政事，猶如一個人的事情那樣好辦。這才符合聖人的治國之道。”
穆公語塞。會面結束後，向手下的內史廖問計：“鄰國有能人，是我們的憂患。怎麼辦？”
內史廖說有辦法：“戎王孤陋寡聞，您何不送一套歌舞班子，讓他開開眼，以至沉迷其中，荒廢政事；另外替由余請功，離間他們的關係；並留住由余不放，使他錯過回去的日期，定能讓戎王懷疑。”
穆公依計而行。戎王果然沉醉歌舞，對於遲歸的由余也不再信任。由余備受冷落，又感於穆公多次派人盛情招攬，一怒之下出走，投降秦國。
有了鄰國來的帶路黨，穆公知彼知己，放心發兵攻打戎族。經過一連串的戰事，增加了十二個附庸國，拓地千里，稱霸西戎。他東征西討，武功赫赫，驚動了周王室。周襄王派遣重臣贈送金鼓，以示祝賀。
穆公廣納蹇叔、百里奚、由余等能人，不掩飾自己的過錯，不以孟明視三敗而加罪，故能成就霸業。但這樣一個英主，去世時私心發作，陪葬活人多達一百七十七個。秦國大夫子車氏的三個兒子奄息、仲行、針（讀如“錢”）虎，號稱“三良”，也在其中。《詩經·秦風·黃鳥》一詩，有“彼蒼者天，殲我良人！”之句，表達了秦國人的痛惜之情。
左丘明、司馬遷都肯定穆公的用人胸襟，也一致譴責他以良臣殉葬：“雖然稱霸西戎，卻做不了中原諸侯的盟主，活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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