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啟眾
摘要：漸江的山水畫是文人逸士抒發內心、解放和尊重自我的體現，其將個人感情寄託於藝術作品之上。“冷”是漸江繪畫風格中一個重要的美學理念。漸江山水畫的“冷”主要從位置經營、筆墨韻味和意境表達三個方面體現，其山水畫描繪了不染世塵、冷靜清雅的藝術境界，體現了風骨氣節的孤寂冷清之情，開拓了中國山水畫的另一種審美形態，對於後世的審美和藝術創新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
關鍵詞
漸江、山水畫、冷
正文
漸江是新安畫派的開創大師，在清代山水畫壇享有很高的地位。作為新安畫派的領袖，漸江的作品冷淡清幽，為世人稱讚，形成了獨特的繪畫風格。研究漸江的繪畫，不僅是對他個人成就的研究，而且是對當時新安畫派的探索。文章在肯定漸江的成就的基礎上，從漸江山水畫中“冷”的傳遞出發，分析他藏在山水畫中的獨特的個人風格和文人畫的趣味，從而進一步探討漸江山水畫對於中國當代繪畫的影響和創新意義。
漸江《山水圖》
一、漸江山水畫中“冷”的特色形成淵源
畫家繪畫藝術的發展與其自身思想的變遷密切相關，而畫家自我思想的形成會受到當時的社會、經濟、學術文化等因素的影響。漸江一生勤奮學習，從壯年到老年，每日看書作畫，在詩、書、畫各方面皆有很深的造詣，其中畫作成就尤為突出。漸江少年時在徽州學習，後隨父輩遷至杭州一帶，後來親友離世，漸江又隨母親回到了徽州故里，與黃山結緣。這是漸江後期山水畫特色形成的前提條件之一。
後隨著政治格局的變遷，文人志士往往有志不能抒，逐漸變得心灰意冷，漸江也感到了對世事的失望與落寞。這點可以從其詩中看出：“瓦缶雷鳴可唱酬，不如歸去任扁舟。驅毫吮墨披襟坐，夢裡名山筆下求。”漸江深受儒家思想的薰陶和影響，時值社會動亂不安，許多文人志士選擇了歸隱，漸江也是如此，他選擇了出家為僧。漸江不僅是當時的一名畫家，而且是一位“遺民”，身份更多地體現為他身上獨特的氣節。漸江在現實生活中逃禪入淨，寄情于山水、書畫。他自甘寂寞，對外部世界的態度是冰冷、孤寂甚至置身事外的，他與世無求的心境更是骨子裡冷寂、淡然、清高的體現。在經歷了種種事情之後，他的心境逐漸變得平和、淡漠，這正是其繪畫創作中“冷”的特色形成的重要原因，並在其後期的繪畫創作中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
漸江《山水圖》
二、漸江山水畫中“冷”的傳遞方式
漸江出家為僧後，雲遊四方，十餘年中足跡遍佈大江南北。其藝術的可貴之處在於既師古人又師造化。其師造化體現在“敢言天地是吾師”。正是因為漸江的這種精神，才有了他在繪畫上的成就和其繪畫中體現出來的獨特的“冷”。筆者具體從位置經營、筆墨韻味和意境表達三個方面，闡述漸江山水畫中的“冷”是如何傳遞的。
1、透過漸江山水畫中的位置經營傳遞
謝赫“六法”論中的經營位置探討了繪畫中物象間的相互關係。中國山水畫中的位置經營也稱為章法或佈局，歷來受到眾多中國畫名家的重視。
漸江的山水畫在位置經營上洗練簡逸，可以用南朝梁蕭繹《山水松石格》中的“設奇巧之體勢，寫山水之縱橫”形容。前文提到，漸江迴歸徽州故里，這期間黃山風景對於漸江的繪畫題材產生了很大的影響。漸江在構圖上不僅採用古人的畫法，而且彙集了自身在黃山的所見所感。在繪山石時，他多采用幾何圖形的組合、疊加等方式進行佈局。
透過對黃山的觀察，他真實描繪出黃山硬朗的山石、堅挺的樹木。正是幾何形的圖案，使漸江山水畫中的構圖顯得比較“冷淡”。他的山水畫畫面上少有十分跳躍的線條或大塊面酣暢淋漓的墨塊。漸江所繪樹木，用筆清新健朗，意境深遠，再加上他通常使用非常細膩、方硬的墨線勾勒山石，營造出視覺上的層次感和高冷感。漸江的山水畫利用幾何圖案形式的組合形成塊面，營造空間的冷寂清淨效果，有時也透過線條形成的空間層次傳遞畫面的冷寂。當然，漸江的部分山水畫在構圖上也採取了類似馬遠、夏圭的邊角構圖或者倪瓚的兩岸式構圖，有平遠式構圖亦有高遠之勢。但漸江的繪畫空間沒有拘泥於感性，反而傳遞出冷清寂靜的韻味。
漸江《九溪峰壑圖》
2、透過漸江山水畫中的筆墨韻味傳遞
清代劉熙載說：“筆性墨情，皆以其人之性情為本。”漸江繪畫筆墨蒼勁整潔，善用折帶皴和幹筆渴墨。由於長期居於黃山、白嶽之間，他見到了很多層巒疊嶂的山石和奇形怪狀的樹木，經過概括和提煉，表現出偉峻寂靜的意境。從模仿、借鑑轉變為師造化，表現了他內心世界的清淨淡雅、寂靜孤默，形成了自己的筆墨特色，樹木和山石交織錯雜，卻讓人覺得靜穆、清冷、恬潔。
漸江在繪畫時注重頓挫與提按，產生飛白的紋理效果。這種筆法刻畫的線條蒼勁有力，與同時期其他畫家圓潤的線條效果不同。漸江還將其作為自己的個人符號，無論是畫山石、樹木還是點景，都會使用這種手法。畫面在統一的筆墨基調中非常和諧，呈現出清冷、荒率的意象，構建出只屬於漸江的藝術世界。
漸江的山水畫結合了眾多繪畫名家的方法，但他的可貴之處在於，他能夠正確汲取他人長處，結合自身特點，使畫作具有自己獨特的面貌。他透過減少水分描繪出樹木的乾枯，使樹木看起來清爽；在樹葉上的畫法也與倪瓚不同，運筆輕鬆靈活，多采用點葉法和鹿角枝；山石皴擦較少，留有大量的留白，形成空寂感，以表現他與世人不同的氣節和內心的孤寂、悲痛。從漸江山石線條的畫法可以看出，他借鑑倪瓚的折帶皴畫法，用筆非常靈活多變，線條精練方正，有很強的形式感。山石結構凹陷處用淡墨暈染，突出畫面的層次感，形象的概括和組織增強了畫面上的冷淡、寂涼的審美效果。
漸江《長林逍遙圖》
3、透過漸江山水畫中的意境表達傳遞
畫境是繪畫作品的意境，《藝術概論》中解釋“意境”為：藝術作品中由主觀思想感情和客觀景物環境交融而成的形象系統及其誘發、開拓的審美想象空間。意境的特徵主要有三個：情景交融、虛實相生、韻味無窮。從作品形象來說，意境要符合情景交融的特點，但意境離不開主體情感的能動參與。而漸江的畫之所以讓人覺得“冷”，原因在於漸江的所感所想。繪畫者將自身情感融入繪畫，可使觀者感受繪畫者的性情魅力。漸江過著歸隱生活，對世間萬物保持淡然、孤默、冷寂的態度，這與他早年學習儒家思想、中期感悟道家“無為”思想以及後來懷著志向和氣節歸於禪的經歷有關。漸江畫作的境界就是他人生的寫照。
漸江的山水畫，無論是在筆墨還是意境上，都顯現出突出的“冷”的審美趣味。他的山水畫鮮有鬱鬱蔥蔥的樹木，更不會帶給觀者清風徐來的感受，而是有著山石一塊、孤樹一枝、崇山大壑，蘊藏著風骨氣節的孤寂冷清之情。中國傳統繪畫蘊含著中國的哲學理念與獨特的美學理念。中國文人受到這種理念的影響，在進行創作時，也會有自己的精神側重點。可以說，漸江是一位孤寂又充滿藝術氣息的畫家。
漸江《林泉春暮圖軸》
三、漸江山水畫中傳遞出的“冷”對於後世的影響
創作者繪畫時選擇的表現物件、表現手法對於其後來畫面形成的意境具有很大的影響。而且創作者的人生經歷、教育知識、個人審美價值取向都會在有意無意之間在其畫作中得到體現。漸江作為新安畫派的領袖，其畫作的意義是非凡的，對後代也產生了深遠的影響。其影響主要表現在以下兩個方面：其一，繪畫風格；其二，繪畫思想。
漸江的畫作風格清冷、靜逸，具有鮮明計程車人逸品格調，開拓了中國山水畫的另一種審美形態。這是由漸江對待事物的超然態度決定的，他透過稀疏的枯木表達了自身的情感。畫面上的內容看似脆弱，卻又意外地支撐起整個畫面結構，流露出漸江獨特的“冷”的風格特色。他用淡淡的筆墨、幾何式圖案以及錯落有致的構圖方式，傳遞出冷寂、荒寒、孤傲之感。漸江的繪畫風格是匯聚了眾多畫家的精髓而形成的，最終才有“冷峻蕭寒，清淨高逸”的特色。漸江的成長對於新安畫派的形成和發展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但他的風格特色難以模仿，因為其畫作裡包含了自身的情感和態度。後世畫者往往學習漸江山水畫的構圖、筆墨。
漸江《西園坐雨圖》
漸江作為新安畫派的奠基者，他的山水畫是抒發內心、解放和尊重自我的體現。仔細觀察漸江的山水可以發現，不論是大長條還是小扇面，處處體現著漸江的繪畫功力，其筆墨、構圖、意境處處精妙，可謂山水畫中的精品。漸江雖然學習、借鑑北宋時期的山水畫，卻又不像其一樣用複雜、煩瑣的皴法體現山石的面貌；雖然學習倪瓚的畫法，卻又不用與其完全一樣的方式。他不拘泥於古人的畫法，又追求冷靜清幽的格調，以獨特的筆墨技巧和構圖韻味，在畫史上佔據重要的地位。漸江留給後人的是一種創新的思維模式，正是這種藝術創造的精神，啟迪著一位又一位藝術大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