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10月15日刊|總第3025期

最近，《搖滾狂花》的彭萊（姚晨 飾）、白天（莊達菲 飾）母女著實讓觀眾長了番見識。彭萊與白天，呈現出一種全新的家庭代際關係。比起母女，她們更像是姐妹、閨蜜、歡喜冤家，有的人甚至在劇中嗑起了母女“CP”。

過去的國產家庭劇中，像這般母親不似母親、女兒不似女兒的新型代際關係，幾乎從未出現。誰見過去派出所比回家都勤的母女呢？誰又見過把母親推下河的女兒，用502堵鎖眼的母親呢？更遑論，鬧這麼兇，她們還沒反目成仇。

其實，從前幾年開始，國產家庭劇就在不斷圍繞著新型代際關係發力。雖說似《搖滾狂花》這般“火星撞地球”極致的仍是少數，但比起傳統家庭劇中父嚴母慈或者“虎媽貓爸”的設定，這類作品仍然給觀眾帶來了頗多新鮮味道。

《搖滾狂花》

比如，《生活家》裡的“貧困母女”邱曉霞（劉敏濤 飾）、邱冬娜（文淇 飾），《大考》裡的“冤種父子”周美仁（王驍 飾）、周博文（胡先煦 飾），《突如其來的假期》裡的“死生母女”劉閔之（倪虹潔 飾）、劉戀（闞清子 飾），等等。

代際關係，與“男歡女愛”並稱都市劇兩大核心選題。圍繞著代際關係，國產劇誕生了一批批的經典之作。新型代際關係為何會出現？這類關係又呈現出哪些新特點？代際關係未來還能在何處發力？今天我們就來一一分析。

代際關係新變種

家庭劇中的新型代際關係，主要可以分為三種類型。

第一種，“打成一片”型。

這種關係，慣常出現在父女之間。再嚴厲的父親，面對自家的“貼心小棉襖”，也絕不會惡語相加。

這一代際關係，由“朋友式代際”衍生而來。“朋友式代際”最典型的影視劇，莫過於《家有兒女》。劇中夏東海與三個孩子的關係，不知看慕了多少孩童。

當然，比起“朋友式代際”，“打成一片式代際”更加活潑。

夏東海與劉星處得再好，在教育問題上仍然是嚴肅的。後者為了躲避這種嚴肅性，預設了一個先天假定前提：孩子雖然沒成年，但心智已然成熟。

他們對世界有著自己的看法，對人生有著自己的理解，可以為長輩出謀劃策，也願意接受長輩對自己未來的規劃。父輩與子輩，和諧共處。

比如，《帶著爸爸去留學》裡的武翰祥（塗松巖 飾）、武丹丹（蔣依依 飾）父女。父母離異多年，武丹丹變得敏感多疑叛逆。好巧不巧，繼母又和自己一起到國外留學。對父親的不解，使她變得咋咋呼呼；愧疚的父親，也縱容她的脾氣。同樣“沒大沒小”的，還有《突如其來的假期》裡的劉閔之、劉戀母女。

《少年派》裡，林大為（張嘉益 飾）和林妙妙（趙今麥 飾）的關係，也可被視為這一型別。不過，在母親高壓之下，父親只能是明著附和嚴管，暗裡寬縱“放水”。

其二，“幼強長弱”型。

這種代際關係，最典型的案例是《大考》中的周美仁、周博文父子。這一對“非典型”父子，與過去國產家庭劇中的父子圖譜大有不同。它刻畫了一個痴迷網路遊戲的父親，與一個力求讓父親改邪歸正的兒子。

周博文改掉了周美仁的遊戲密碼，為了打遊戲，周美仁低聲下氣去求兒子。被兒子訓斥，他前腳喊著喊著“現在我就可以打你”，後腳立馬“認慫”：一家人有什麼話不能好好說呢，講理不行啊？言行舉止，絲毫不見父輩尊嚴。

這一型別，對編劇的筆力和演員的表演要求很高。寫得深了，容易變成仇讎；寫得淺了，就是譁眾取寵。《大考》的趣味性和思辨性恰到好處。王驍的演技也值得一誇，他的周美仁失意卻不失敗，苦悶卻不猥瑣，喜感卻不滑稽。

其三，“CP”型。這一型別，可謂代際關係中的“邪典”。

雖然說是代際關係，但觀眾甚至可以在故事裡嗑“CP”。我有印象的作品裡，只有《搖滾狂花》和萬茜、李庚希主演的電影《兔子暴力》走了這一路線。

《兔子暴力》

“CP”型的代際關係，目前還只出現在母女身上。兩部作品的共通之處是，母親離家多年，女兒被父親養大。時隔多年，因為種種原因，母親返回家鄉，以失敗者的面貌出現。

只有老婦才會“衣錦還鄉”，只有“失敗”的母親才能與女兒雙向奔赴。母親填補女兒缺失的情感，女兒救贖母親逃離的原罪。

代際奇觀的價值

不能簡單地說新型代際關係，一定比長幼有序的傳統家庭觀念先進，但不可否認的是，新型代際關係已然成了家庭劇吸引年輕觀眾的第一增長點。

《大考》裡，周家父子的戲，就比董碧華（梁靜 飾）、吳家俊（榮梓杉 飾）有趣。網上關於前者的討論，也比後者多得多。倒不是說演員演得好與壞，主要是吳母看得人心裡發毛。望子成龍的母親，哪有“我的冤種父親”有意思呢？

比周家父親之鬧更有意思的，是《搖滾狂花》裡彭萊與白天的母女之鬥。

客觀地說，彭萊和白天的關係，在現實生活很難找到範本。一個母親，“拋棄”孩子十餘年後再度歸來，絕不可能像彭萊一樣大大咧咧，哪怕此人的性格放蕩不羈到極點。一個女兒，與母親久別重逢，也不可能像白天一般，吵吵嚷嚷、推搡推搡，恨不得把人趕到爪窪國。

但彭萊與白天母女的戲，就是比傳統的母女戲好看。雖說這位母親略不正經，這個女兒也過分叛逆，卻怎麼看怎麼有味道。

本質原因是，《搖滾狂花》提供了一種奇觀——強戲劇性“代際奇觀”。

電影《兔子暴力》中，曲婷與水青這對“錯位母女”，本質上也是一種“代際奇觀”，它超脫了傳統的母女之情。兩人隧道里“互訴衷腸”的那場戲，誰看了不稱曖昧？

奇觀並不能反映真正現實。關於東亞母女代際關係，《春潮》《媽媽！》無疑寫得更深刻。哪怕是動畫片《青春變形記》，也比《兔子暴力》更真實。

但這並不意味著“代際奇觀”沒有價值。事實上，它響應的恰恰就是觀眾的情緒訴求。還是拿《大考》裡的董碧華、吳家俊母子做例子。

看過劇的觀眾知道，最終董碧華和兒子達成了和解。她不再逼孩子靠文化課成績考985高校，而是允許吳家俊選擇自己喜歡的道路——透過美術高考，向著插畫師的目標前進。但這種改變，本質上遵循的仍然是一種戲劇邏輯。

現實生活中，董碧華這樣的家長並不少見。家長改孩子志願的事情，新聞上每年都有報道。又有幾人真正聽到了孩子心中的所思所想呢？

心理學上有個現象，叫“代際創傷”。講的是上一代的“創傷”會被傳遞到後代身上。

隨著“Z世代”長大成人，最早一批的90後成為父母，他們正在努力掙脫上一代所傳遞的“創傷”。他們不願意走父母的老路，不願意“長大後我就成了你”，想與孩子成為好朋友，這種情緒，也反映在影視作品中。

《一年一度喜劇大賽》第二季第三期裡，有一個節目名為《媽媽的味道》。節目一經播出，網上有讚賞之音，也有批評之聲。將自己代入顧客的網友們，紛紛吐槽對節目觀感的不適。有人說，在節目中看到的沒有歡樂，只有“窒息”。

《媽媽的味道》

不過，

新型代際關係目前仍有一個大問題：有喜感，少感動。

《大考》四個家庭，周家父子承擔的是喜劇作用，哪怕最後和解了，也是欣慰勝過感動。反倒是田祥雲（張瑞涵 飾）、關悅（曹曦文 飾）與田雯雯（李庚希 飾）線，看得人心酸不已。

代際關係何以動人？靠細節。

現實生活，沒有那麼多力挽狂瀾的壯舉。小學寫作文，多數人也只會寫爸爸/媽媽揹著生病的我去醫院。只有阿斗才會寫趙雲叔叔揹著我七進七出長坂坡。於這一點來說，新型代際關係仍需向前輩取經。

2015年播出的《嘿，老頭！》，即是一部細節制勝的國產家庭劇。這部劇由楊亞洲導演執導，主角是一個身患阿爾茨海默症的父親。

同樣型別的，還有電影《困在時間裡的父親》。它們或許沒有奇觀敘事那麼強的戲劇性，但比起後者，這類作品更有力量，也更能在影視劇歷史畫冊上留存痕跡。

【文/馬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