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已八十歲了，身體還好，每年清明時節，他都要帶著晚輩們一起去墳頭認一認。

我們家是從爺爺起從河對岸的山坳坳裡搬出來的，小時候還在父親的帶領下去過河對岸掃過墓，但父輩們老了以後，那個地方就不再去了。現在這邊，輩分最大的便是爺爺和奶奶。

來到爺爺墳前，我們本來要擺祭品，但父親示意讓他來。我們當然知道父親的心意，便隨了他的意。

他一雙顫顫巍巍的手將祭品在爺爺的墳前擺成一排，然後點上蠟燭和香，燒了一些紙，跟爺爺作揖，口裡唸唸有詞，大體是要爺爺保佑我們後輩，讓族人們平安、幸福。

待我們後輩在爺爺的墳前行完禮後，父親將我拉到一邊，指著爺爺墳前和旁邊的那塊空地說：

你三伯上次回來，特意到你爺爺墳前拜祭，說他老了，想葬在爺爺身邊。你三伯比我大十歲，如果你三伯將來葬在你爺爺的左邊這個位置，那在我百年之後，就將我葬在你爺爺下邊這裡。

聽著這話，我突然想哭，緊緊摟著父親瘦弱的肩，生怕父親突然從我眼前消失。

父親這一生非常的不容易，一共生下我們兄弟姐妹五人，母親在四十來歲時就開始生病，為了照顧母親，他不得不辭去鄉鎮企業的一份工作，帶著母親四處治病，但母親患的是不治之症，輾轉了多家醫院，治療了三四年，最後還是癱瘓在床。

父親每天除了勞作，回到家裡便是為母親端屎端尿，除了經常聽到他的嘆息，他更多的時間是一個人蹲在屋簷下默默地抽菸。

為了給母親治病，花光了家裡所有的積蓄。我知道，在當時那種情況下，吸菸，應該是父親排解心中壓力的唯一方式，他買的是當時最便宜的煙，一毛多錢一包。

父母當時都才四十出頭，雖然我小時候也很懂事，幫著父親幹活，但直到現在，當我自己也為人父親，也活到四十多歲時，才真正體會到他當時是多麼的艱難。

看著年邁的父親，面對無法迴避的生老病死，他這話說得風輕雲淡，也許他是刻意的掩飾，不想讓我們看到他真實的心情罷了。

早年去世的母親的墳就在前面，其實將來父親去世後，不管是葬在爺爺的墳邊，還是跟母親的墳挨在一起，都是我們考慮的。

人到了老年，總會開始考慮自己的“後事”，作為子女，除了心酸，恐怕只有多多盡孝了。

善待自己的父母，不要在“子欲養而親不在”時才知道後悔。那時後悔，又有什麼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