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梅琳

【1】

清晨7點鐘光景，她隱隱聽到大門的響聲，好像有人出去了。她知道是週末，難得休息，只翻了個身，又沉沉地睡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有人在撓她的手心。睜眼一看，是雲迪，他竟用這種方式叫醒她。她癢得呵呵笑著，扭身躲開。

“快起來吧，我已經做好飯了，咱們吃完飯出去取錢！”，他已經穿戴整齊地坐在床邊。

“你今天不是要去D市嗎？”，她還記得昨晚他說的話，不禁納悶地問道，

“沒事，我打電話讓老楊半中午開車過來接我。我走之前，先給你搞點錢吧！”。

老楊是他曾經的同事，幾年前就辭職不幹了。這次他能順利找到這傢俬企上班，也要感謝老楊的介紹。他今天算是陪老楊去D市談點業務。

“你已經鍛鍊回來了嗎？”

她多看了他一眼，昨晚回來很晚，今早又起得那麼早，他不瞌睡嗎？

“6點多鐘就醒了”，

“看來，找到工作後就是不一樣！”，她調侃說，“這精氣神像個小夥子！”。

“確實，我自己都感覺，待在家裡快廢掉了，還是要上班啊！”。

他去外地兩年，回來就沒了工作，準確地說是執意辭了工作。

他說幹累了，不想再做他人掙錢的工具，只想歇歇。

她讓他想好，說會理解他做出的選擇。

雖然嘴上沒做任何評價，但她心裡憂心忡忡，灰得很。人到中年玩辭職確實讓人心跳，她再通達，對他們的未來仍無可把握。

有時候，能被人利用也未必都是壞事，說明你還有利用價值。等哪一天真的不再被任何人利用，你也就徹底完了。人活一世，何必這麼清醒？

他回來已有一段時間。

她很努力地上班，不做任何幻想，也儘量不出什麼差錯。

她想好了，最糟糕不過是兩個人用一個人的工資度日，終是比前些年他們買房還債的生活要好一些。

他在家說是看書複習，準備九月份的考試，但散漫得厲害。也許家原本就是休整療傷、吃吃喝喝，享受生活的所在，不適合砥礪拼搏吧！

她早出晚歸看到的，大多是他睡覺、刷手機、看電視的身影，剛回來說的鍛鍊也沒了影，看書也很少。

她仍舊是什麼都沒說，前面不說，現在就更不用說了，也許療愈休整都需要一段時間。

成年人的世界，很多時候都是無言的。她始終覺得：與其嘮叨抱怨對方，不如約束規劃自己。

【2】

週末的天氣是晴朗的。九點鐘的陽光剛剛好，敞亮地普照著大地，但又不很熱烈，初春的溫度正好。

他拉著她的手過馬路，真像攙著一位不聽話的老太太。

嘴裡還絮叨地“呵斥”她：不要再從前面雙向道上穿行了，很危險的，就多走一截從這個斑馬線上過去吧！

她一連聲地應承著，有點應付，但很享受被他嘮叨的感覺。反正下週一他就去另一個城市上班了，想怎麼過馬路還不是她自己說了算？

說起上班，沒想到他這麼快就找到了工作，看來是小瞧了他。

雖說是私企吧，薪資比他原來的國企還高點，居住條件也不錯，看得出他很滿意。

她也很高興，他們的生活彷彿又可以美好起來，她又可以憧憬明年或後年的時光了。

她發現，生活要有一點憧憬才可以繼續，哪怕它是虛幻的，否則這人生就太無望了。

他這次人到中年的失業，還是讓她莫名地焦慮。她也曾拷問過自己：是不是太物質了，不能坦然面對貧窮？

她的思維是不是早已被這個地域、被自己的職業僵化了，也害怕有半點變故？一邊詬病著環境刻板，一邊又恐懼著未來無依，那豈不是像“葉公好龍”一樣可笑？

不知是天氣的緣故，還是他有了工作，或者是要去取錢，總之她很久都沒這樣舒爽了，簡直一身輕鬆，有種出門去旅行的快感。

他們到最近一處取款機上取錢。每取一次，他都囑咐她再數一遍，悄悄裝好。錢沒多少倒嘮叨了不少。她好氣又好笑，感覺兩個人像極了沒見過錢的“土老冒”。

他感慨道：這手機轉賬是便捷，但也不好，轉個一兩萬，也就幾秒鐘的事情，根本沒有任何感覺。

她知道，他說的感覺是摸到錢的踏實感和富足感。只有拿到手裡的錢才是貨真價實的真金白銀，才是屬於自己的！他要的是一種價值感。

其實，這就是他去年一整年的全部所得，除去吃喝花銷，所剩少得可憐。

【3】

他們已經有好幾年沒有像這樣去取錢了，這不禁讓她想起往昔窮開心的日子。

兩個人都是在體制內拿死工資的，工資不高也餓不死人的那種。那時，她最盼望的就是他發工資的日子。

經過多年鬥爭，她終於掌管了家裡的財政大權，由她全權保管兩個人的工資。

只有她自己最清楚，從來都是不管錢的人負責花錢，她根本不捨得多花一個仔。倒是他花錢很瀟灑，沒錢了只管伸手要，彷彿她是造錢機器會印鈔票。

她明白他的小心思：怕錢都被她花了，自己吃虧。兩個人過日子，總得有一個人大度做出讓步，她不跟他計較。

那時，只要到了發工資的日子，他必會打電話給她。倆人約好下班的碰頭地點，先一同去取錢，然後找個飯館搓一頓，酒足飯飽後再回家。

她稱這為“取錢儀式”。有時候，她真想笑話他：就那麼幾張票子，搞得陣仗倒挺大，每每還非要她全程陪同，好像要給她一座礦似的。

他把錢交給她的那一刻，最是自豪也最有底氣。那個時候，她要買什麼他都一口答應，而且從不還價。

他一改平日總嫌貴的毛病，還一再催著她快快成交，他好去付賬，彷彿自己有萬貫家財，錢在手裡燒手。

這個時候，售貨員都誇她好命，找了一個這麼大方體貼的男人。而她氣得直跺腳，心裡不知道罵了多少遍“傻子”、“混球”。

那時她就在想：男人小氣都是因為太窮了吧！

回家的路上，自然會遇到一些商店。他也很喜歡進去買零食，除了給自己買一堆，還總是問她，要不要吃雪糕？買根烤腸吧？吃不吃這個，吃不吃那個？直問得她心疼又心軟，原來，這個男人也這麼傻憨可愛！

可能每一個男人的骨子裡都有“英雄”情結，都願意保護他愛的女人，給她儘可能好的一切。

當他們把辛苦賺來的錢交到自己女人手裡時，最自豪也最有男人氣概吧！

她也曾問他：如果有一百萬會幹什麼？他說，自然不用上班了，想要什麼都給你買。包括他嗤之以鼻的奢侈品。

真是此一時彼一時啊！不知誰說過，錢就像槍一樣，會給男人壯膽。果然如此！眼前這個男人更容易滿足。

所以，男人不能太有錢，太有錢會愛心氾濫變花心；但男人也不能太沒錢，沒了錢就沒個尊嚴和豪氣。窮困潦倒更容易讓男人暴露出人性中的惡趣和低俗。

她相信，每個男人最願意給自己心愛的女人花銷，用物質表達心跡是最方便也最顯見的形式！

看來，這個男人也不例外。當然，她自己也沒什麼不同，她喜歡這樣有點小俗氣的生活，快樂都在這小俗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