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自珍不得不離開京城了。

龔自珍，這位官宦家的子弟，仕途之路總是不順暢。二十二歲著四篇《明良論》，第一次明快地表露了自己的政治見解，對君權專制進行抨擊。令外祖父段玉裁閱後又驚又喜，他欣然加墨批點，認為他的論述正中當今政治要害，是別具一格的見解。但或許，這樣的思想，在腐朽的晚清官場，是不合時宜。也許這樣的思緒流於筆端，最終妨礙了他的科舉之路。龔自珍的進士科考試，考了六次，才考上進士。中了進士的龔自珍，仕途之路也不順暢。加上他總愛抨擊時弊，他更加的受排擠。1839年，他終於在京城呆不下去了。

呆不下去的理由或許很多，但終歸只有一條：懷才不遇。懷才不遇，就沒能改變官場衙門的暮氣沉沉，沒能讓自己的卓見解付諸實施……現在，他憤然辭職了。離京之際，他準備了個紙簍，每寫一首就扔進一首。後來整理一下，一共315首，就是《己亥雜詩》組詩，今天咱們要讀的就是第五首。

《己亥雜詩·其五》

浩蕩離愁白日斜， 吟鞭東指即天涯。

落紅不是無情物， 化作春泥更護花。

浩蕩離愁，是直抒胸臆，直接表明離京時的千愁萬緒。這其間還隱藏了個比喻。為什麼這麼說呢？因為，“浩蕩”一詞，常常用來形容波濤，直接用來形容愁緒，並不是非常恰當。但以水喻愁呢，在古典詩詞中就很形象，也很常見了。所以呢，離京之際，詩人內心的愁緒比起“一江春水向東流”的李煜，還要激盪一些，要猛烈一些。

無限愁緒，正逢日暮，便更深沉了些。“白日斜”是寫落日，這是常見的，比如“白日依山盡”就是這麼用的。

“白日”一詞，還更有深意。落日，也是有典故的。“落日故人情”，是李白借落日不忍歸山，來表明自己不忍與友人作別的依戀。詩人寫落日，也是用心良苦。與下句“吟鞭東指即天涯”連起，就可以看得更清楚了。離京歸鄉，但故鄉是遠在天涯嗎？不是，“天涯”要點明的不但是京城與故鄉的距離遙遠，更含從此官場與自己疏遠之意。龔自珍是渴望“不拘一格降人才”的，渴望得到重用。可現在，明明在朝為官，卻又得辭官歸去，這一辭官，離自己的被重用，就更遙遠了。所以說，這愁緒，再添糾結。

糾結歸糾結，終究還是要離京了。自己的仕途，終究要像花一樣凋零了。從此，一腔熱血，還有用嗎？

有！

“落紅”是形象的比喻自己的處境。落紅，就算不能俏在枝頭，也要化為春泥，呵護花兒。

這是何等的悲愴！

但悲愴裡，卻有“天下興亡，匹夫有責”的擔當，有就算散盡光熱也要竭力為社會作出貢獻的濟世情懷。

正是這樣的濟世情懷，後人更不會對他的黯然辭官有微詞，不會對他離京時的糾結髮出嘲笑，更多的，是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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